小船,大山:知者之心与大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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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 Boat, Great Mountain - AMARO BHIKKHU
小船,大山:知者之心与大圆满 - 阿姜阿玛洛尊者

一位南传上座部森林比丘,以其亲身实证,揭示了贯通于南传佛教中的“知者之心”、“不死之心”和藏传佛教中的“大圆满”、“大手印”之间的差异与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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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本质

第一章:胜义谛与世俗谛

当今时代,不同修行传统的交汇是一件益事。科技的发展使得跨传统的旅行、交流和学习变得异常简单。这种不同精神营垒的消融是前所未有的。我们可以用更广阔的视野审视所有传统,看到它们的共通之处与不同之点。

然而,这也带来了挑战。一方面,我们有语言、教法、传统和戒律结构,它们承载着智慧与价值观,跨越时空传播。另一方面,这些结构本身也可能成为障碍,阻碍我们认识它们所要传达的真理。因此,修行的关键在于:既能善用这些形式,又能同时看透它们,不被其束缚。我们需要能够拿起一个“世俗约定”并仅仅将其作为约定来使用。在内心,我们应是完全自由、无界的;而在外表,我们可以严谨自律,遵循规矩。

追寻自由

作者年轻时,曾热切地渴望自由,认为自由在于挣脱外在的束缚——父母、法律、金钱等等。他尝试通过蔑视常规、打破社会规则来获得自由,却发现自己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撞上限制,内心充满挫败与痛苦。

直到他前往泰国东北部,走进一座森林禅院,这种困境才得以改变。那里的比丘们过着极为简朴、克制的生活:凌晨三点起床,日中一食,睡在草席上,没有任何世俗娱乐。然而,他们却是作者见过最快乐、最自在的人。他们的老师阿姜查,更是一位完全与生活融为一体、内心充满喜悦的长者。

作者由此顿悟,他一直在错误的地方寻找自由。真正的自由只能从内在寻得。外在的形式与结构,如禅修的规程、佛教的语言、不同的修行方法,其目的都是为了帮助我们将注意力导向那个我们本已完全自由的地方。我们不是要去“变成”自由,而是要去“发现”那本自具足、不受束缚、无有边界的存在品质。

世俗谛与胜义谛

阿姜查反复强调“约定(世俗)”与“解脱(胜义)”之间的关系。世间万物,包括我们的身份、规则、概念,都只是我们自己创造的约定。一旦建立,我们又很容易迷失其中,被其蒙蔽。修行的巨大挑战之一,就是能够创造约定、运用约定,同时又不被它所迷惑。

我们可以虔诚地念诵佛号、礼拜、持戒、遵循禅修方法,拿起所有作为佛教徒的身份象征,但同时,没有任何虚伪地,了知这一切的本质是空的。没有一个实体的“佛教徒”存在。阿姜查曾说:“如果你认为你真的是一个佛教徒,那你就完全迷失了。”

在西方文化中,我们倾向于极端:要么紧抓不放,与之认同;要么认为其毫无意义而全盘否定。但佛法的中道,是同时持有世俗谛与胜义谛,并看到两者互不矛盾

一个有趣的故事可以说明这一点:一位德国学生在听完一位西藏仁波切关于度母观修的开示后,十分困惑地问:“仁波切,度母她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不存在?如果她存在,我才能全心投入地修;如果她不存在,我就不想修了。请您一劳永逸地告诉我!” 喇嘛闭眼片刻,微笑着回答:“她知道她不是真实的。

何为“众生”?

我们的修行很大一部分是在解构“我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生命”这一固有观念。我们习惯于用身体和人格的局限来定义自己。而佛法教导我们,应以“法”作为我们真实身份的参考点。身体和人格,只是“法性”透过其展现的微小窗口。

大乘佛教常说:“众生无边誓愿度。”如何度尽所有众生?当你认识到“没有实体的众生”时,你便度尽了所有众生。这并非说他们不存在,而是说我们超越了感官所见的局限。

若你尝试抽离身体的元素,仅从“心”的角度审视自己,你会发现“边界”的概念瓦解了。“我在这里”和“他人在那里”的观念也随之消融。“内外”、“彼此”、“空间”这些概念,仅适用于物质色法(rūpa-khandha),而不适用于心。心,不存在于空间之中。我们在此,又非在此。

第二章:无住之地

阿姜查极爱强调“无住”(nonabiding)的原则。他认为这是修行之道的精髓,是通往内心平静与自由的大门。

有为心智的局限

1981年夏天,阿姜查给远在英国的阿姜苏美多写了一封短信,这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封信。信中写道:

“无论你对任何事物生起爱或恨,这些都将是你培育波罗蜜的助缘与伙伴。佛法,既不在前进中,也不在后退中,亦不在静止中。苏美多,这,便是你的无住之地。”

写完这封信几周后,阿姜查便中风,无法言语。这封信成了他最后的教言。

他常常用一些公案来挑战来访者,旨在挫败并突破有为心智的局限。他会问:“如果你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能站着不动,你要去哪里?”

人们会尝试各种答案:“去旁边?”“向上或向下?”阿姜查会一一否定。他要将提问者推向概念思维的极限,为“无为”的智慧打开一扇窗。

“无住”的原则对于概念化的头脑来说是极其令人沮丧的,因为它建立在“我”与“你”、“此”与“彼”、“过去”与“未来”的二元对立之上。只要我们以“自我”和“时间”的框架来构想实相,我们就无法体会到,所谓的“前进”、“后退”和“静止”完全依赖于自我、地点和时间这些相对的真实。在胜义谛中,并没有来去。我们究竟能去哪里呢?无论去到何处,我们不总是“在此”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放下——放下自我,放下时间,放下地点。在那种舍离中,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古代关于“无住”的教法

“无住”的教法并非阿姜查的个人创见,它深植于古老的南传上座部教法中。佛陀在《自说经》(Udāna)中开示:

“有那样一个境界,那里无地、无水、无火、无风;无空无边处、无识无边处、无无所有处、亦无非想非非想处;无此世、无他世、无日月。我称此境界为:无来、无去、亦无住;无死、亦无生;它无所依、无生起、亦无所缘:这便是苦的止息。”

这正是赤裸觉(Rigpa),或说不二的觉知,所直接了知的境界。它是那“知”的心之品质,却无所住。

另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位名叫巴希亚(Bāhiya)的游方僧。他在街上拦住佛陀,恳请佛陀为他开示。在三次恳请后,佛陀说道:

“巴希亚,你当如此修习: 在所见中,只有所见; 在所闻中,只有所闻; 在所感中,只有所感; 在所识中,只有所识。 如此,你将见到‘此中无物’。 当你见到‘此中无物’,你也将见到‘彼处无物’。 当你见到‘彼处无物’,你将发现你既不在此世,亦不在彼世,亦不在这两者之间。 这,便是苦的终结。”

听完此言,巴希亚即刻证悟。

“彼处无物”指的是客体的领域,即“所见只是所见”,没有实体。随着洞见加深,我们不仅认识到“外在”无实物,也认识到“内在”同样没有一个坚固独立的体验者(主体)。“无住”的修习,便是清空主体与客体这两个领域,彻见两者本质皆空。

静止的流水

阿姜查晚年时喜欢问另一个问题:“你见过静止的水吗?”人们点头称是。“那你见过流动的水吗?”人们也说是。“那么,你见过‘静止的流水’吗?”人们便茫然了。

他解释说,心的本性,既是静止的,又是流动的。他称那能知之心为“心”(citta),它本身是完全静止的,不随万物的生灭而动。而心所缘的境界——色、声、香、味、触、法、思想、情绪——则如水流般穿行而过。烦恼的产生,是因为这颗清明的心,纠缠于这些感官印象之中。

通过观察自身经验,我们可以清晰地区分“能知之心”与流经它的“感官印象”。当我们拒绝与任何感官印象纠缠,我们便在心的“静止、寂静、宽广”的本性中找到了皈依。这种“不干预”的策略,容纳一切,又不被任何事物所扰。

修习“无住”

  1. 呼吸与行走
    • 正念呼吸:留意呼吸的感觉。气息在动,但那“了知”气息的心并未移动。气息的流入与流出,都发生在那永恒宽广的心之空间中,它丝毫不被呼吸的运动所障碍。
    • 经行:当我们站立时,可以觉察到身体的所有感受都在心中被了知。然后,让身体开始行走。通常我们走路是为了去某个地方,但在经行中,我们哪里也不去。通过这个练习,我们可以见证身体在行走,而心却未曾移动。“移动”这个概念不适用于觉知。有身体的移动,但了知移动的心并未移动。有流动,亦有静止。
  2. 质问“谁”与“什么”: 当心平静时,可以问自己:“是谁在看?”“谁在觉知?”或“是什么在了知?”提出这些问题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找一个语言上的答案,而是为了刺破我们习以为常的预设。在宽广的心境中,“谁”和“什么”这些词语显得荒谬。没有一个真实的“谁”或“什么”,只有“了知”的品质。
  3. 放下对“时间”的执取: 我们可能体验到安住于觉知中的清明与宽广,但同时又有一个坚固的感觉,认为这正“现在”发生。当我们不自觉地将“当下”固化时,又一层执取产生了。我们需放下对过去与未来的建构,认识到“当下”是一片无限的海洋。正如禅宗六祖所言:

    “于此刹那,无一物生起。于此刹那,无一物消逝。是故,于此刹那,无生死可了。是故,绝对的平静即是此当下。虽仅是此刹那,此刹那却无边际,于此中有永恒之喜悦。”

修行的过程是层层剥离。当一层执取脱落,我们会发现还有更微细的执取,比如对时间、地点、身份的固化。通过不断地觉察和放下,心会越来越安住于那不依赖于地点、超越时间与自我的“无住之地”。


成为佛陀

第三章:来自森林的观点

这一章探讨了作者所修习的泰国森林派传统与西藏大圆满(Dzogchen)教法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尤其是在“见地”(View,即赤裸觉 Rigpa)的理解上。

越是匆忙,行进越慢

作者在修行的头十年,曾是一个狂热的比丘,追求120%的精进。他进行各种苦行,甚至三年不躺下睡觉,结果生活被修行填满,内心毫无空间,总是焦躁不安。最终,他向阿姜苏美多坦陈,决定放弃所有苦行,只遵循正常的作息。阿姜苏美多非但没有惋惜,反而异常兴奋地说:“终于!”

这让作者领悟到,修行的关键不在于做了多少,而在于在所做的一切中,体现出“无为”、“不求”的精神。这正是阿姜苏美多多年来一直在教导的,只是他一直没有听进去。

这种“想要成为什么”的倾向,在巴利语中称为“有”(bhava)。我们修行是为了“得到”某个结果,这种心态本身就是许多烦恼的根源。正确的态度是“成为觉悟者”(be enlightened),而不是“去变得觉悟”(becoming enlightened)。觉知当下,而不是为了未来的某个觉悟时刻而“做”些什么。

阿姜苏美多曾因过于执着于“禅修者”的身份而陷入困境。有一次,寺院需要修建一条上山的路,所有僧众都投入到辛苦的体力劳动中。作为一名严肃的禅修者,他觉得这有碍修行,便向阿姜查请求独自禅修。阿姜查同意了,并在僧团大会上宣布此事,并告诫大家不要批评苏美多。然而,独自禅修的苏美多内心备受煎熬,三天后便无法忍受,主动回去和大家一起劳作。阿姜查微笑着问他:“你现在在炎热和尘土中,是不是比独自禅修时更快乐?”苏美多这才明白,他错误地分割了何为禅修、何不为禅修。事实上,当我们全心投入于任何事情,而不带个人议程时,那份觉知的空间是完全一样的。

佛陀即是觉知

阿姜查常说,那能知的心的本性,就是“佛陀”(Poo Roo,能知者)。这才是真正的佛陀。那个2500年前入般涅槃的佛陀,并不能成为我们的皈依处,因为他已经“走了”。真正的皈依处,是那份“了知”的本性。当我们安住于“了知”之中,没有任何事物能触及内心。无论经历乐或苦、成或败,那份了知之心性本身是完全宁静、不受染污的。它就像一面镜子,不被镜中的影像所改变。这才是真正的皈依。

别骑着马找马

另一个相似之处在于一个警告:不要用有为之心去寻找无为之境。这就像一个人骑在马上,却到处问人:“有没有人看到我的马?”或者像我们用眼睛去看,却到处找:“我的眼睛在哪儿?”我们无法“看见”自己的眼睛,但我们确实在“看”。

觉知不能成为一个客体,但可以“有”觉知。森林派的禅师们会说“成为那份了知”(being the knowing)。当我们放下“寻找”,心便只是安住于“了知”之中。

认识“止息”

“见地”的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它与“苦的止息”(nirodha)的体验相呼应。赤裸觉的体验,即是苦止息的体验。

然而,我们修行是为了离苦,却常常因为习惯了与心中的各种问题打交道,以至于当苦真的停止,内心变得宽广空寂时,反而会感到迷茫:“好了,现在我该做什么?”我们不懂得如何安住于那份宽广,反而急于寻找下一个要处理的“问题”。我们错过了品尝那份“甘露”,那份赤裸觉的滋味。

佛陀关于四圣谛的教导中,对于第三圣谛——苦灭谛——的要求是“应被亲证”(to be realized)。这意味着,当苦停止时,要留意到它。留意到:“哦!一切都很好。”这便是进入“高速巡航档”——我们可以只是“在”,而无需“成为”。

“非彼所造”(Atammayatā)

除了我们熟知的“无常、苦、无我”三法印,南传佛教还提到另外三个更微细的实相特征:

  1. 空性 (Suññatā):源于对现象世界的“否定”——“我不相信这是真实存在的。”
  2. 如是 (Tathatā):与空性类似,但源于对宇宙的“肯定”——虽无一物,却宛然有物。它是胜义实相的“质地”。
  3. 非彼所造 (Atammayatā):这是一个不那么为人所知的概念,字面意思是“不被‘那个’所构成”。它指的是在主客二元对立产生之前,或没有主客二元对立的觉知品质

在古代印度,感官认知被比作“手”的抓取:手会呈现出它所抓取之物的形状。同样,我们的心念能量会“流向”客体,与之合一,这便是“由彼所造”(tan-mayatā)。而“非彼所造”,则指心的能量不再“外流”并占据客体,它既不创造一个客体的“物”,也不创造一个主体的“观察者”。这打破了主客世界最微细的二元对立。

一个实用的技巧是:我们习惯认为“心在身内”,但实际上,“身在心内”。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身体的一切——视觉、听觉、触觉等等——都是通过心来感知的。整个世界,都是在我们的心中被经验的。当我们这样去观照时,世界的外在性、分离性便“止息”了。

反思性探询

阿姜查也提倡使用“反思性探询”来维持正见。这涉及有意识地运用语言思维来探究教法、执着、恐惧,尤其是对“自我”的认同感。

当你在体验某事时,可以问自己:“了知这份感觉的是什么?”“谁拥有此刻?”“谁在感受痛苦?”这类问题并非为了得到答案,而是为了打破无意识的预设和散乱思绪的流动。在那个瞬间,思维的习惯性模式被打断,一个空隙出现了。在那空隙中,在头脑拼凑出答案或身份之前,便有超越时间的平静与自由。

对自由的恐惧

佛陀说,放下“我”是至上的快乐。但我们对这个“我”已经非常熟悉和喜爱了。当修行深入,自我感开始消融时,会有一种失落、被剥夺的感觉,甚至是一种绝望。

对于自我感来说,“存在”总是意味着“成为某个东西”。而修行所指向的,是无定义的“存在”——无边、无色、无限、遍在的觉知。这对“自我”来说,如同死亡。于是,基于自我的习气会疯狂反扑,寻找任何东西来填补那份空寂:“快,给我一个问题,一个禅修方法,一段记忆,一个未尽的责任,任何可以让我焦虑或内疚的东西都行!”

此时,我们需要巨大的内在力量对这个“自我”的哀求说“不”。它会变得极其强烈,甚至引发身体的颤抖。这表明我们正用智慧之光直指“分别存在”的根源。我们应允许那份哀伤、失落感穿过内心,而不是被它欺骗。如鲁米所言:“死亡何曾让你减少分毫?”让那股“自我”的浪潮生起,然后让它死去。你会发现,心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光明、浩瀚和喜悦。


第四章:识的止息

这一章深入探讨了“止息”(cessation, nirodha)的真实含义,澄清了它并非意味着变得无意识或抹除感官世界,而是一种更深刻的转变。

专注于不死(Deathless)

在南传教法中,佛陀教导解脱的方法之一,与大圆满的核心原则非常相似:在某个阶段,我们必须放下一切,甚至包括最善巧的心境,去觉醒于法的存在。这种修习在巴利语中被称为“专注于不死界”(attending to the deathless, amatadhātu)。

佛陀的上首弟子中,舍利弗以智慧第一著称,而阿那律则以天眼第一闻名。在证悟前,阿那律尊者曾对舍利弗说:“我的天眼能看遍三千大千世界,我的定力坚固,正念不失,但我心中仍有烦恼未尽,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舍利弗回答说:“朋友,你能看到三千大千世界,这与你的‘我慢’有关;你持续的精进、敏锐的正念、身体的平静,这与你的‘掉举’有关;你心中烦恼未尽,这与你的‘忧虑’有关。与其专注于这些,不如将你的注意力转向‘不死界’。

舍利弗的建议点出了一个关键:只要我们还在关注“我”的成就(如神通、定力)或“我”的问题,我们就仍然被束缚。他是在告诉阿那律:“你太忙于‘作为’和‘作为’所产生的效果,你正在看向错误的方向。把你的视线从客体上移开,转向经验发生的背景,去专注于‘不死界’。”

这不需要一个庞大的重建计划,它简单而自然。我们只是放松下来,留意那个一直都在的东西,就像留意房间里的空间一样。我们通常不会注意到空间,因为它不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同样,“涅槃”没有特征、颜色、味道或形态,所以我们意识不到它就在这里。

无所依之识

佛陀也用“无所依之识”(unsupported consciousness)来描述这种品质。这意味着有认知、有了知,但它不停留在任何地方。

佛陀说:“若有任何被意图、被造作或潜藏之物,那便成为识落脚的基地。识一旦落脚,便会产生困惑、执取、‘有’与轮回。但若无任何意图、造作或潜藏之物,识便无处落脚。无处落脚,识便解脱。”

佛陀还用了一个比喻:如果一束阳光从东窗照进一间屋子,它会落在西墙上。如果没有西墙,它会落在地上。如果没有地,它会落在水上。如果没有水呢?那它将无处降落。同样,当心从对四种食(物质食物、根尘接触、意图、识)的执取中解脱时,识便无处降落。那种状态,便是无忧、无恼、无绝望。

不可见、无边、遍照之识

大圆满传统通常用“体性空、自性明、大悲遍满”来描述赤裸觉的品质。这与巴利经典中佛陀对阿罗汉心境的描述惊人地相似。佛陀称之为“不可显现(或不可见)、无边际、遍照十方之识”(viññāṇaṁ anidassanaṁ anantaṁ sabbato pabhaṁ)。

佛陀以此来回答“地水火风于何处消融无余”的问题。他说,正确的提问方式是:“地水火风于何处无立足之地?”答案便是,在这“不可见、无边、遍照之识”中。在此,名色(nāma-rūpa,身心、主客)也得以终结。随着此识的止息,一切事物皆得以终结

这并非一个抽象的原则。佛陀在菩提树下成道时,魔罗的军队向他投掷各种武器,但所有武器都化作光芒和花朵,无法进入佛陀所在的空间。因为那里是一个“不粘”的领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附着。

“止息”的剖析

那么,“识的止息”是否意味着变得无意识?显然不是。佛陀不会赞美无意识状态。

“止息”(nirodha)的词根(rudh)除了有“不生起、终结”的意思,还有“控制、执持”之意,就像用缰绳控制马匹。所以,“识的止息”也可以理解为“一切都被执持于觉知中,而不是简单地消失”。

佛陀曾对一位名叫罗希塔萨(Rohitassa)的天人说,人不可能通过行走到达世界的尽头,但除非你到达世界的尽头,否则你无法终结苦。这个世界的尽头在哪里?佛陀说:“就在这约一寻长的身体之内,有这个世界、世界的起因、世界的止息,以及导向世界止息的道路。

这里的“世界”,指的是我们经验的世界——色、声、香、味、触、法。只要我们还在创造“我在此,世界在外”的主客对立,我们就被困在这个世界里,就有苦。世界的“止息”,字面上就是指它的“他性”(otherness)、“物性”(thingness)的止息。当我们停止将感官对象、思想和情感创造为坚固的实体时,“止息”便发生了。世界被了知,它的不实性被了知,它被“执持”于觉知中,而不再被误认为坚固。

声音在烦你吗?

阿姜查年轻时曾在山中修行,山下的村庄彻夜播放着喧闹的音乐。他起初非常烦躁,认为村民们在干扰他修行。但很快他便觉察到:“他们在下面玩得开心,而我却在上面折磨自己。无论我多生气,我的愤怒只是在内心制造了更多的噪音。”他由此得到一个洞见:“哦,声音只是声音。是我自己跑出去烦它。如果我任由声音自生自灭,它就不会来烦我。

从此,他认识到,试图通过抹杀感官世界来寻找平静是徒劳的。平静只能来自于:不赋予这个世界超出它实际拥有的坚固性或真实性

触地

佛陀在菩提树下,面对魔罗的军队时,并没有闭上眼睛逃入禅定。他直面它们,说:“魔罗,我认识你。”他没有与之争辩,也没有生起厌恶。但即使佛心已完全解脱,魔罗依然不退,并质问佛陀有何权利坐上解脱之座。

此时,佛陀并没有用神通或智慧辩论来回应,而是伸出手,轻轻地触摸大地,召唤大地之母为他作证。

这个触地的姿态是一个宏伟的隐喻。它表明,即使我们内在有那解脱的、无为的空间,它也需要与现象世界连接,否则便不圆满。佛陀承认并接受了有为的世界、感官的世界、构成他身体的大地。这个姿态仿佛在说:“全然地融入感官世界,怎么可能染污心的本然自由呢?”它表达了对“无为”之境天然不可侵犯性的全然信心。

心的本性是“本自光明,客尘所染”(cittaṁ pabhassaram, akandukehi kilesehi)。这意味着心的本性是内在纯净完美的,那些看似染污它的东西,都只是路过的访客,无法真正地腐蚀它。


第五章:内在与超越

这一章探讨了智慧与慈悲的平衡。如果我们的修行只偏重于智慧的“斩断”,而忽略了慈悲的“包容”,就容易变得僵硬和自我中心。

澄清慈悲的意图

作者年轻时,曾是一个“求道狂人”,渴望“金刚智慧的精髓”,认为慈悲、慈爱只是“幼儿园的东西”。他精进修行,深信开悟就在眼前。

在一个月圆之夜的通宵禅坐中,他感到自己能量充沛,心境光明,“就是今晚了!”然而,凌晨两点,他被一位同修叫醒,原来一位行为古怪的沙弥罗伯特精神失常,偷了钱,在村里的酒吧里语无伦次,还声称要自杀。由于作者是寺院里少数能与罗伯特沟通的人,他被派去安抚他。

作者的内心充满了挣扎:“这可是我的开悟之夜啊!”但最终他还是去了。他花了三个小时陪伴罗伯特,直到黎明时分他才平静下来。

当作者走下山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想起前半夜自己心中那些“我就要开悟了”的念头。他意识到,在整个过程中,他脑子里想的只有“我”——我的开悟,我的解脱。他从未有过一刻,是为了他人的利益而修行。他为自己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狭隘动机感到羞愧。正是通过亲身面对一个受苦的生命,他才深刻体会到,利他之心是多么重要。从那时起,他开始将“为一切众生之利益而修行”这一原则真正内化于心。

澄清智慧的修习

在作者所在的寺院早期,曾有一种“奋勇向上、不惜一切代价”的修行风气。有一年的冬季禅修,作息从凌晨三点到晚上十一点,极其严苛。然而,阿姜苏美多在第二年指出,这种狂热的氛围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

因此,在接下来一年的冬季禅修中,阿姜苏美多反复告诫大家:“停止禅修!只是保持觉醒。”他强调的,是要放下那种“有所为”、“有所求”的心态,那种为了“成为”觉悟者而进行的忙碌。这与大圆满中“无散乱之无修”(undistracted nonmeditation)的教导如出一辙。

他开始教导“成为佛陀”(being Buddha)的理念。这涉及一种“精进的无为”(diligent effortlessness)——既有能量的投入、目标的专一,又没有推、拉、紧绷和索求。只是让心的自然能量以一种专注而自由的方式运作。

慈悲与智慧:内在与超越

“成为佛陀”本质上是慈悲与智慧的融合。文殊师利手持火焰剑,象征着智慧的穿透力,是阳性的;观世音菩萨(Avalokiteshvara)则象征着慈悲的接纳,是阴性的,其名意为“聆听世间音声者”。修行若不兼顾这两者,便会失衡。

佛陀自称“如来”(Tathāgata)。这个词由“tathā”(如是)和“āgata”(来)/“gata”(去)组成。学者们争论不休:如来是“如是而来”,还是“如是而去”?他是完全的内在(immanent),还是完全的超越(transcendent)?

佛陀很可能是有意使用这个模棱两可的词。它既意味着“如是而去”——超越的智慧,空、无、彻底的通透;也意味着“如是而来”——完全的临在,与万物全然相应,体现在万物之中。智慧代表“去”,慈悲代表“来”。佛陀在《经集》中说:“智者于世间,不执任何物为‘我所有’,亦不执任何物为‘非我所有’。”这完美地诠释了如何持有这种二元统一。

智慧的慈爱:爱不等于喜欢

我们应如何理解和运用慈爱(mettā)?慈爱,与其说是一种独立的禅修练习,不如说是一种贯穿所有修行的背景主题

首先要明白,爱一切,不等于必须喜欢一切。我们不必强迫自己去喜欢痛苦、悲伤、背叛或衰老。慈爱,更准确的理解是“心不住于嗔”。它是一种品质,使我们能够对那些苦涩、丑陋、残酷的事物,也不附加厌恶之心。这不是认同酷刑、欺骗是好事,而是接纳它们的存在,承认它们是生命全景的一部分

佛陀在《锯喻经》中说,即使盗匪用双柄锯将你的四肢一段段锯下,若你对他们生起一丝嗔念,你便不是在奉行我的教法。这个看似极端的教导,是在表明:仇恨永远无法与“法”相应,因此它永远没有正当性

当逆境来临时,我们最容易收缩和抗拒,但恰恰在此时,通过接纳“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便在经验周围创造了空间。在那份空间中,我们看到了它的通透性。

一位禅宗大师的老师虚云老和尚的故事便是一个例子。他在110多岁时,被红卫兵用铁棍毒打至重伤。弟子们劝他,如果时辰已到,不必为他们而强留人间,忍受剧痛。他回答说:“我并非为你们而活。我之所以维持生命,是为了那些士兵。如果我因他们的殴打而死,他们将承受的业报太大,我不忍心为此负责。

真正的智慧,远非超越慈爱,而是依赖于这种对美与丑不加分别的接纳。当我们停止逃避,全然地接纳和臣服时,一种神奇的转化便会发生。那份强烈的情绪能量,会被转化为照亮自心的光。


你是谁?

第六章:别处无佛

这一章继续探讨泰国森林禅与大圆满的共通之处,并以震撼人心的故事揭示了“佛陀不在别处,就在自心”的深刻内涵。

成为那份了知

毗婆舍那(Vipassanā)的修习通常被教导为对心所缘的境界(客体)进行细致的观察。然而,在泰国森林传统中,除了观察客体,同样也强调对“觉知的场域”的感知,即客体在其中显现的那个背景。更进一步,禅师们会教导完全放下客体,只是“与了知同在”。

这与大圆满中“赤裸觉”(rigpa)的修习非常相似,都是从对客体的执着转向对主体本性的觉照,最终达到一种“无主体、无客体”的觉知。心的本性,被描述为“光明、清净、寂静”。

佛、法、僧

我们可以将佛、法、僧三宝理解为了知、空性与慈悲行动这三个品质的展现:

这三者如同水的湿性、流动性和温度,虽可分辨,却不可分割,它们是一体的。阿姜查常说:“内是法,外是法,一切皆是法。”当心安住于赤裸觉时,我们可以说,这是“法在觉知其自身的本性”。

第一世聪尼仁波切的《金刚歌》中写道:“别处无佛,观汝自面”。这里的“面”,指的不是我们的五官,而是我们的“本来面目”。

佛陀不在别处

阿姜苏美多年轻时,曾将阿姜查视为完美无瑕的圣人。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注意到老师的一些“缺点”,如抽烟、嚼槟榔等。作为一个理性的西方人,他觉得有责任向老师指出这些问题。他精心准备了一份清单,鼓起勇气,在一个私下的场合,向阿姜查列举了他的种种“不是”。

阿姜查静静听完,温和地说:“苏美多,很感谢你向我提出这些。我会认真考虑你所说的。但你也应该记住,或许我不是完美的,是件好事。否则,你可能会在自心之外去寻找佛陀了。

一言惊醒梦中人。阿姜苏美多刹那间明白了,他一直在将一个外在的形象理想化,而忘记了真正的佛陀只能在自己心中发现。

直面恐惧

阿姜查曾深受对鬼魅和尸体的恐惧困扰。作为一个决绝的人,他决定直面这个恐惧。他选择在一个村外的焚尸场过夜。这对泰国文化背景下的人来说,是极度恐怖的挑战。

第一晚,他靠着坚强的意志力硬撑了过去,但内心知道恐惧并未被克服,只是被忍受了。于是他决定继续待下去。

第二晚,午夜时分,他听到有脚步声从火葬堆的方向传来,并且绕着他一圈又一圈地走。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焦黑的尸体、腐烂的血肉等恐怖景象。恐惧达到了顶点,他的身体僵硬,冷汗直流。

就在这极度恐惧的瞬间,一个洞见闪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念诵‘色无我,受想行识无我’。就算真有一个恶鬼要攻击我,它所能伤害的,也只是那些‘非我’之物——身体、感受、想、行、识。而那‘了知’这一切的,是无法被触及的。

念头一起,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喜乐。他彻夜静坐,法喜的泪水与雨水交融。这次经历让他深刻地实证了,那“了知”的佛心,才是真正的皈依处,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对失败的恐惧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戏剧化,但我们可以把它带到日常生活中。一项调查显示,人类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或战争,而是“在公共场合演讲”。这实质上是“自我”的死亡。我们更害怕当众出丑,害怕失败。

作者本人也曾有对失败的终生恐惧。他只做自己擅长的事,以维持“看起来很好”的形象。他注意到,每次公开讲话后,他都渴望得到他人的赞美,如果得不到,内心就会感到破碎。

于是,他有意识地决定“去允许自己失败”。他开始承担风险,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让自己的不完美暴露出来,然后只是去“安住于那种破碎感”之中。起初非常困难,但慢慢地,他发现,当他转向并接纳这些感受时,他看到了自己为逃避它们而耗费了多少能量。

最终,他惊讶地发现,心开始在“了知事物本然的样子”中找到喜悦,而不是在“自我被奉承”中。无论是成功带来的温暖光辉,还是失败带来的破碎感,所有这些升起“自我感”的地方,都是我们带入觉知、去观察其如何消融的绝佳机会。


第七章:脱离轮回之轮

这一章深入探讨了佛教中“不再轮回”这一概念的真实含义。它并非一种对生命的否定或虚无主义,而是对一种更深刻自由状态的描述,这种自由源于在每一个当下“不被诞生”。

对“不再轮回”的误解

西方文化是一种肯定生命的文化,因此当听到修行的终极目标是“不再受生”时,许多人会感到困惑甚至反感,认为这是一种消极避世、否定生命美好的教法。佛陀在世时也曾被指责为“断灭论者”。

佛陀用“绳蛇之喻”来回应这种误解:当你在黑暗中把一条绳子误认为蛇而感到恐惧时,一旦你看清它只是一条绳子,恐惧便消失了。这时若问:“那条蛇去哪儿了?”答案是:它哪里也没去,因为它从未存在过。同样,“自我”的概念也是基于一种根本的误解,因此追问“自我死后去哪里”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佛陀对于觉悟者死后的状态,始终保持着一种“圣默然”。当一位名叫婆蹉衢多(Vacchagotta)的游方僧追问他,阿罗汉死后是“再生”、“不再生”、“既再生亦不再生”,还是“既非再生亦非非再生”时,佛陀一一否定,并以“火熄灭后去了何方”为喻,指出这个问题本身预设了一个不存在的实体,因此无法在问题的框架内被回答。

这种不言说,并非因为佛陀不知道,而是因为任何语言、概念或形象都无法描述那个超越二元对立的实相。那是一种语言和思想的终结之地。

“再生”的当下过程

那么,“不再受生”究竟意味着什么?它并非指一个遥远的未来事件,而是在每一个当下,当执取生起时,心被抓住并被带走的那个瞬间——那便是“诞生”

“不再受生”,即是“纯净之爱”或“赤裸觉”的圆满。我们不与任何内外境界认同——无论是身体、思想、情感,还是佛土。一旦有任何形式的固化、结晶,那便是“诞生”。

佛陀在其悟道的核心——缘起法(Dependent Origination)中,详细描绘了这个过程:

  1. 无明(avijjā)行(saṅkhāra):一旦失去“明”(vijjā,即赤裸觉),二元对立的种子(主/客、此/彼)便开始形成。
  2. 识(viññāṇa)
  3. 名色(nāma-rūpa):身心、主客。
  4. 名色六入(saḷāyatana):六根。
  5. 六入触(phassa)
  6. 受(vedanā):产生乐、苦、不苦不乐的感受。
  7. 爱(taṇhā):若有无明,感受便会引发渴爱——“我想要”、“我不要”。
  8. 取(upādāna):渴爱进一步发展为执取。
  9. 有(bhava):这是“成为”的时刻,是欲望得到满足的瞬间,是“我得到了”的快感。
  10. 生(jāti):一旦“成为”,便有了“诞生”。
  11. 老死、忧悲苦恼

这个过程在一天中会发生成千上万次。阿姜查形容它快得像从树上掉下来,来不及数清经过了多少树枝。

脱离轮回的出口

幸运的是,我们可以在这个链条的多个环节切断它:

阿姜苏美多的一个故事形象地说明了在“受”与“爱”之间的修行。一次,一群年轻貌美的女学生来访寺院。事后,阿姜查问他感觉如何。阿姜苏美多用泰语回答:“Chorp, daer my ao”,意思是“我喜欢,但我不想要。

阿姜查对此大加赞赏。这正是修行的精髓:承认事物的吸引力(“喜欢”),但不去追逐或占有(“不想要”)。既不压抑,也不放纵,只是如实了知。

无尽的饥渴

当我们感到不完整、不快乐、不安时,这种“苦”会驱使我们去寻找外物来填补空虚——一份新工作、一个新的伴侣、一种新的修行方法。我们得到了它,暂时感到满足(“有”的快感),但很快,当新鲜感褪去,那种匮乏感又会回来,于是我们又开始新一轮的追寻。这就是成瘾的循环,也是轮回的本质。

通过觉察这个过程,我们便能看到在任何一个瞬间执取的冲动。当我们清晰地看到这一点,我们就能停止这个过程,在每一个当下,放下那通往“诞生”与“死亡”的循环


第八章:可携带的禅修营

这一章为我们将禅修营中的体验带回日常生活,提供了最根本和实用的指导,核心在于持守戒律(sīla)。

一场仪式的剖析

在禅修营结束时,通常会有一个祝福仪式。仪式中,一根纯棉线会连接佛像、一碗净水,并传递到每一个参与者手中。这根线象征着那将我们所有人连接在一起,并将我们的心与佛陀的觉悟原则连接在一起的内在纯净品质。

念诵祝福经文时,点燃的蜡烛滴下的蜡油会落入水中。这象征着地(蜡)、火(火焰)、风(空气)、水四种元素的融合,并与佛法的声音(经文念诵)以及我们的心识(专注的觉知)相结合。这寓意着我们自身的地水火风四大,正在被佛法的存在所渗透和加持。

这个仪式提醒我们,无论是从外在召唤护佑的力量,还是从内在唤醒良善的品质,都需要我们内心的敞开与接纳。如果心是敞开的,真正的祝福便会显现。

皈依与戒律

人们在禅修营结束时最常问的问题是:“回到充满纷扰的现实世界后,我该如何维持我的修习?”作者给出的最重要的建议是:除了内化三皈依,更要深深地珍视五戒。将持戒作为一种虔诚的修习、一种正念的修习、一种定的修习和一种行为的修习。

两种人

南传经典中描述了两种人:puggalamanussa

成为一个 manussa 的基本标准,是至少依五戒而生活。真正为人之道,其主要特征便是“德行”。当我们行为丑陋、自私、残酷时,我们便偏离了人性,会感到不和谐与自我厌恶。而当我们行为善良、善巧时,便会感到与万物和谐,内心开放。

自然法则

五戒并非佛陀的发明,而是自然秩序的一部分。它们不是强加的“佛教观念”,而是普世的人类法则。杀生、偷盗、邪淫、妄语,这些行为之所以会带来痛苦,是因为它们与我们存在的真相相悖。

五戒就像是生命的“路标”,它们保护我们免受危险,提醒我们哪里有障碍。遵循它们,我们便能保持在正确的轨道上。

关于第五戒“不饮酒及服用导致放逸的麻醉品”,作者鼓励将其理解为“完全不沾染”,而不仅仅是“不醉酒”。因为正念是一种珍贵而脆弱的善法,为何要冒着削弱或危及它的风险呢?

戒律是快乐的别名

戒律不仅关乎道德,它还是一个绝佳的正念工具。当我们的心从“明”(vijjā)滑向“无明”(avijjā)时,并没有一个警告灯会亮起。但是,当我们真心持戒时,戒律本身就成了一个警报系统。当内心开始偏向不善、贪嗔时,系统中就会发出“嗡嗡”的警示声,让我们在陷入麻烦之前及时醒觉。它就像高速公路边的锯齿状减速带,当车轮偏离时,会通过震动提醒我们。

授戒后念诵的偈语说:

戒是安乐因, 戒是真财富,

戒是涅槃因, 是故应持戒。

这便是如何获得快乐的方法。将这些慈爱与德行的原则融入心中,让它们指引我们。这样,佛法的摇篮便与我们同在,它是一个可携带的禅修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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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书籍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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