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瘾:美国阿片类药物泛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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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land: The True Tale of America’s Opiate Epidemic - Sam Quinones
梦瘾:美国阿片类药物泛滥的真相 - 山姆·昆诺斯 - 摘要
本书揭示美国阿片危机的两条主线:制药公司营销的止痛药制造了成瘾潮,而墨西哥贩毒网络则送来廉价海洛因。二者的致命交汇在美国引发了一场毁灭性的成瘾灾难。
本书中大事件时间表
- 1804年:首次从鸦片里提取出吗啡。
- 1898年:拜耳公司合成了二乙酰吗啡,命名为海洛因。
- 1914年:美国国会通过《哈里森麻醉品税法》,管制阿片类药物。
- 1952年:萨克勒三兄弟(亚瑟、雷蒙德、莫蒂默)买下普渡-弗雷德里克公司。
- 1980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后来被称为“波特和吉克的信”的短文,称阿片类药物致瘾性低。
- 1980年代初:来自墨西哥哈利斯科州的移民开始在洛杉矶贩卖黑焦油海洛因。
- 1986年:凯瑟琳·福莱与罗素·波特诺伊博士发表论文,开启了使用阿片类药物治疗慢性非癌性疼痛的辩论。
-
1996年:
- 普渡制药推出奥施康定(OxyContin),并大力向慢性疼痛患者市场推广。
- 美国疼痛学会推动将“疼痛”作为第五大生命体征。
- 肯塔基州的大卫·普罗克特医生的诊所被认为是全美第一家“药丸工厂”。
- 1998年:“铪利斯科男孩”的黑焦油海洛因网络首次跨过密西西比河,进入俄亥俄州哥伦布市。
- 2000年:美国缉毒署/联邦调查局发起“焦油坑行动”,首次大规模打击横跨东西海岸的哈利斯科海洛因网络。
- 2007年:普渡制药及其三位高管对不当营销奥施康定的指控认罪,被罚款6.34亿美元。
- 2008年:在美国,药物过量(尤其是阿片类药物)首次超过车祸,成为意外死亡的主要原因。
- 2014年:演员菲利普·西摩·霍夫曼因过量使用阿片类药物去世,使这场危机及从止痛药转向海洛因的现象引起全国广泛关注。
前言
文章以俄亥俄州朴茨茅斯市一个名为“梦之地”(Dreamland)的巨大游泳池为象征,描绘了一幅美国中西部蓝领小镇从繁荣走向衰败的图景。在20世纪中叶,朴茨茅斯因制鞋业和钢铁业而兴盛,“梦之地”是整个社区生活的中心,它消弭了阶级差异,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恋爱与家庭生活,是小镇黄金时代的缩影。
然而,从1970年代开始,随着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工厂纷纷倒闭,数千个工作岗位流失,朴茨茅斯的人口锐减,商业街变得萧条。曾经充满活力的社区生活逐渐消失。“梦之地”也在1993年被关闭,最终被夷为平地,建成了停车场和几家连锁商店。
作者通过今昔对比,引出了一个核心问题:一个曾经被评为“全美最佳城市”、充满社区温情的“梦之地”,是如何一步步沦为如今废弃房屋遍地、被毒品问题困扰的衰败小镇的?这篇文章为全书设定了一个充满怀旧与失落感的基调,暗示着社区的瓦解与后来阿片类药物的泛滥之间存在着深刻的联系。
导言
本部分通过一个真实而悲痛的故事,拉开了美国阿片类药物危机的序幕。故事的主人公是来自俄亥俄州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年轻人麦特·斯库诺夫。他原本是个有ADHD但心地善良的大男孩,在大学期间开始接触并滥用阿片类处方止痛药,如奥施康定。
随着药瘾加深,他无力承担昂贵的药费,最终转向了更廉价的替代品——来自墨西哥的黑焦油海洛因。尽管父母发现后立即将他送入最好的戒毒中心,但在完成治疗回家的第二天,他便因注射过量海洛因而去世,年仅21岁。
麦特的悲剧让他的父母震惊并陷入深深的困惑:医生开的处方药怎么会和致命的街头毒品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一个在优越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会走上这条路?
作者指出,麦特的故事并非个例,而是席卷全美的“最严重的毒品灾害”的缩影。这场灾难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美国的中产阶级,尤其是白人社区。与以往的毒品危机不同,这次的起点是合法的处方药,受害者包括橄榄球运动员、啦啦队长、退伍军人和大学生。作者将本书定位为一部探寻真相的史诗,追溯这场危机的根源,从墨西哥的甘蔗田到美国的“铁锈地带”,从疼痛的历史到医药营销的革命。通过警察、医生、瘾君子及其父母的视角,作者试图回答麦特父亲那令人心碎的问题:“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
第一部分
1.恩里克
本章的主人公是一个名叫恩里克的墨西哥年轻人。他来自贫困的纳亚里特州农村,父亲是甘蔗农。为了摆脱贫穷和家庭暴力,14岁的他独自北上来到美国。在加州的圣费尔南多谷,他投靠了贩卖黑焦油海洛因的舅舅们,并迅速学会了这门“生意”。他成为了一名送货司机,嘴里塞满包裹着海洛因的小气球,按照指令开车为瘾君子送货。这段经历让他初尝了金钱和物质带来的满足感,尤其是买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李维斯501牛仔裤。本章通过恩里克的个人经历,揭示了驱动墨西哥农村青年成为毒贩的社会经济原因,并初步介绍了“铪利斯科男孩”贩毒网络的早期运作模式。
2.吉克医生的信
时间回到1980年,波士顿大学的赫歇尔·吉克医生(Dr. Hershel Jick)基于他建立的医院病历数据库,进行了一项简单的统计。他发现,在近12000名住院期间使用过麻醉止痛药的患者中,只有4人出现了药物成瘾。他将这个发现写成了一封仅有五句话的短信,寄给了权威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这封后来被称为“波特和吉克的信”的短文,标题为《接受麻醉药物治疗的患者很少成瘾》。这封信在当时并未引起重视,作者本人也很快将其遗忘。然而,它却在不经意间为未来几十年阿片类药物处方的爆炸性增长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成为日后制药公司和部分医生宣称阿片类药物“致瘾性极低”的关键“证据”。
3.都是老乡
故事转向美国东部的西弗吉尼亚州亨廷顿市,一个典型的“铁锈地带”小镇。2007年,这里突然爆发了一系列由黑焦油海洛因导致的过量死亡事件,死者中包括大学生和普通工人。这让当地警方大为震惊,因为这种来自墨西哥的半成品海洛因在传统上被认为是美国西海岸的毒品,从未在密西西比河以东地区大规模出现。作者通过追查线索,从亨廷顿的缉毒警那里得知,这些毒品全部来自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哥伦布的缉毒署探员进一步透露了一个惊人的信息:所有被捕的墨西哥毒贩都采用一种“送货上门”的模式,并且他们都来自墨西哥同一个小镇。这个发现激发了作者的浓厚兴趣,让他联想到了墨西哥农村(ranchos)独特的宗族文化和移民模式,并决心深入调查这个神秘的贩毒网络。
4.阿巴拉契亚的李伯拉斯
本章聚焦于美国阿片类药物泛滥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大卫·普罗克特医生(Dr. David Procter)。他于1979年在俄亥俄河对岸的肯塔基州南岸开设了一家诊所。普罗克特医生衣着浮夸,行事高调,被形容为“阿巴拉契亚的李伯拉斯”(Liberace,著名钢琴表演家)。在朴茨茅斯地区经济急剧衰退、工伤和残疾申请激增的背景下,他以开具阿片类药物和苯二氮卓类药物(如安定)来治疗各种慢性疼痛而闻名。他的诊所只收现金,候诊室总是人满为患。他被认为是该地区乃至全美第一批“药丸工厂”(Pill Mill)的开创者。1996年,当强效止痛药奥施康定上市后,普罗克特的诊所迅速成为该药物的主要分发点,为无数人打开了通往药物成瘾的大门,也为后来整个地区的毒品泛滥铺平了道路。
5.广告人
这一章追溯了现代医药广告的鼻祖——亚瑟·萨克勒(Arthur Sackler)的崛起之路。萨克勒本是一名精神科医生,但他凭借其营销天才,彻底改变了药品推广的方式。
- 革命性营销:1950年代,他为辉瑞公司的抗生素“土霉素”策划了铺天盖地的营销活动,通过在医学杂志上投放彩色广告、向医生大量邮寄宣传品和派遣销售代表密集拜访等方式,使辉瑞公司家喻户晓。
- 安定神话:1960年代,他为镇定剂“安定”策划的营销活动更是登峰造极,将日常压力和焦虑与身体疼痛联系起来,并将其定位为解决女性生活压力的“良药”,使其成为史上第一个销售额达10亿美元的药品。
- 普渡的渊源:最关键的是,1952年,亚瑟和他的两个兄弟雷蒙德、莫蒂默一起收购了一家名为“普渡-弗雷德里克”的小制药公司。
亚瑟·萨克勒开创的这套直销、密集广告、资助医学教育研讨会(CME)的营销策略,为日后他的家族企业普渡制药推广奥施康定提供了完美的蓝图。
6.恩里克发迹
故事再次回到恩里克身上。14岁的他被舅舅们带入了在洛杉矶圣费尔南多谷的黑焦油海洛因零售生意。他亲眼目睹并参与了这种“批萨外卖式”的贩毒模式:在一个公寓里接听瘾君子打来的电话,然后通过传呼机指挥街上的司机在指定地点完成交易。这种模式高效、隐蔽且远离帮派暴力。年仅15岁的恩里克就已经负责处理一天价值5000美元的订单。这段经历让他摆脱了贫困,但也让他深刻体会到家族内部的剥削和墨西哥乡村社会复杂的人际关系。7个月后,他带着2000美元的酬劳和对未来的憧憬回到了家乡。这次短暂的美国之行,不仅改变了他个人的命运,也让他看到了一个可以彻底摆脱贫困和屈辱的“机会”。
7.分子
本章从化学和生物学的角度,深入探讨了阿片类药物的核心——吗啡分子的“魔力”。
- 天作之合:吗啡分子的结构能够完美地与人脑中的阿片受体(mu-opioid receptors)结合,产生比人体自身内啡肽强烈得多的愉悦感和镇痛效果,如同“钥匙配锁”。
- 双面天使:它既是现代医学中不可或缺的镇痛剂,拯救了无数生命;又是制造痛苦和奴役的恶魔。它能消除疼痛,但也能消除人的自由意志,使人为了获得它而做出违背自身利益的行为。
- 顽固的寄生者:吗啡分子具有极强的耐受性,一旦停用,会引发剧烈的戒断反应(疼痛、腹泻、失眠等),以此“报复”使用者。与其他药物不同,它在人体内极难被分解和排出,仿佛“被设计得如此邪恶”,以确保其能长久地控制宿主。
本章将这场毒品危机从社会现象提升到了生物化学层面,揭示了其背后那个既诱人又致命的微观根源。
8.像送批萨一样送货
本章的主人公是丹佛市的缉毒警丹尼斯·查维斯(Dennis Chavez)。从1980年代起,他就注意到丹佛的毒品市场发生了变化:传统的本地毒贩被一群来自墨西哥纳亚里特州的年轻人取代,他们贩卖一种黏稠的黑焦油海洛因。通过多年的观察和线人的信息,查维斯逐渐拼凑出了这个被称为“铪利斯科男孩”(Xalisco Boys)的贩毒网络的运作模式:
- 商业模式:它就像一个快餐连锁店,有墨西哥的老板、美国的窝点管理人、电话接线员和拿周薪的送货司机。
- “批萨”配送:瘾君子打电话订货,接线员安排他们在安全的公共场所(如快餐店停车场)与司机见面交易。司机嘴里含着数十个包裹海洛因的小气球,以备遇到警察时可以迅速吞下。
- 运营原则:他们不带枪、不使用暴力、不吸毒、频繁更换司机和车辆,并且只做小额零售,以规避重罪指控。他们的目标客户几乎全是白人。
查维斯意识到,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度组织化且极具效率的零售系统,它将服务和便捷带入了地下毒品世界,并悄无声息地在美国西部各大城市扩张。
9.恩里克只能靠自己
恩里克第二次回到美国时,圣费尔南多谷的黑焦油海洛因市场已经因为大量同乡的涌入而竞争激烈。他再次为舅舅们工作,但发现他们缺乏胆识和领导力。与此同时,像“猫”(El Gato)和大卫·特耶达这样的毒贩开始将业务拓展到圣地亚哥、波特兰和夏威夷等新市场,这启发了恩里克。他意识到,固守一个地方是没有出路的。在一次被抢劫并与舅舅们闹翻后,16岁的他带着仅有的1800美元再次被送回墨西哥。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失败的耻辱,只能重返甘蔗地辛苦劳作。然而,美国和海洛因生意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野心。他决心不再为任何人打工,而是要建立自己的“事业”,成为自己的老板。这段经历磨练了他的意志,也让他看清了未来的方向。
10.罂粟
本章简要回顾了阿片类药物的悠久历史,从几千年前苏美尔人的“欢乐草”到现代医学和毒品世界的演变。
- 古代:鸦片作为最早的药物之一,被古埃及、希腊、罗马等文明广泛用于镇痛和助眠。
- 19世纪:德国科学家从鸦片中分离出吗啡,其镇痛效果更强。皮下注射器的发明使其应用更广,但也导致了成瘾问题的出现。随后,拜耳公司合成了海洛因,并一度将其作为非致瘾性的止咳药销售。
- 20世纪:美国通过《哈里森麻醉品税法》开始管制阿片类药物,这无意中催生了海洛因的黑市。纽约成为美国的海洛因交易中心,意大利黑手党等犯罪组织开创了现代毒品营销的先河,如提供免费样品、使用品牌包装等。
本章指出,销售阿片制剂的历史,本质上就是一部商业模式创新和寻找新市场的历史,为理解普渡制药和“铪利斯科男孩”的商业策略提供了历史背景。
11.比种甘蔗容易
本章深入探究了“铪利斯科男孩”的起源地——墨西哥纳亚里特州的哈利斯科县。作者将他们与墨西哥第一个大型贩毒家族“埃雷拉家族”进行对比,指出两者都源自偏远的农村宗族,并以家庭为单位运作。
- 起源:第一批来自哈利斯科的毒贩大多是当地富裕甘蔗农的儿子,如大卫·特耶达。他们不愿重复父辈艰苦的农耕生活,发现贩卖黑焦油海洛因是“比种甘蔗容易得多”的致富捷径。
- 创新:在19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为了应对洛杉矶的帮派暴力和警察打击,他们放弃了街头贩毒,转而发展出以汽车和传呼机为基础的“送货上门”模式。
- 扩张:随着圣费尔南多谷市场饱和,像大卫·特耶达这样的人物开始向外扩张,将业务带到夏威夷、波特兰等地。他们利用美沙酮诊所作为据点,向那里的成瘾者免费派发样品,迅速建立客户群。他们还利用本地瘾君子作为“向导”,帮助他们在新城市开拓市场。
- 放手一搏:1996年大卫·特耶达被谋杀后,他庞大的贩毒网络失去了核心,反而促使各个小团体“各自奔天涯”,被迫更加独立和大胆地向全美各地扩张。
12.打个电话就来了
本章通过两个对立的视角——瘾君子艾伦·莱文和缉毒警韦恩·巴尔达萨雷——生动地展现了“铪利斯科男孩”的系统对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影响。
- 瘾君子的“天堂”:对于像莱文这样腿部截肢、行动不便的老瘾君子来说,这种“打个电话就送货上门”的服务简直是天赐之福。他不再需要冒险去危险的街区,就能获得质量稳定、价格低廉且效力强劲的黑焦油海洛因。墨西哥毒贩的可靠、礼貌和客户服务(如提供折扣和免费样品)让他觉得“愉快极了”。
- 警察的“地狱”:对于像巴尔达萨雷这样的缉毒警来说,这个新系统让他们的工作变得异常困难。司机只携带少量毒品,被捕后也只是轻罪或被驱逐出境,很快就有新人接替。为了追踪这些流动的送货车,警方甚至不得不动用飞机进行空中监视。
这个系统通过极致的便利性和可靠性,彻底改变了波特兰的海洛因市场,使其变得像快餐外卖一样普及,同时也给执法部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13.漂泊的恩里克
在凤凰城为老板打工并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能力后,恩里克衣锦还乡。他用贩毒赚来的钱为家里盖了新房,改善了家人的生活,赢得了村里人的尊重,也让他酗酒的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他享受着这种作为家庭支柱和地方名人的感觉,在一年一度的玉米节上挥金如土。然而,作为别人的雇员,他始终感觉受到束缚,渴望拥有自己的事业。1996年,为了迎娶心爱的女孩,他决定铤而走险,带着她私奔,然后前往新墨西哥州的阿尔伯克基,准备在那里开创属于自己的海洛因窝点。这一决定标志着他从一个打工仔向一个独立毒贩的转变。
14.寻找圣杯
本章将视线转向了美国医学界对阿片类药物的官方研究历史。
- 麻醉品农场:1935年,美国政府在肯塔基州列克星顿建立了一所特殊的机构——“麻醉品农场”。它既是监狱又是治疗中心,专门收容药物成瘾者。这里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人,包括许多著名的爵士音乐家。
- 成瘾研究中心:农场内设有“成瘾研究中心”,成为当时世界上最重要的成瘾研究基地。科学家们在此对囚犯进行各种阿片制剂的实验,系统地研究了成瘾、戒断反应以及药物的致瘾性。
- “圣杯”的追寻:早在1928年,一个名为“药物依赖问题委员会”(CPDD)的组织成立,其终极目标是找到一种既能有效止痛又不会致瘾的“圣杯”药物。麻醉品农场的研究正是为了服务于这一宏大目标,研究人员希望通过科学的手段,避免重蹈海洛因被错误推广的覆辙。
尽管“圣杯”药物始终未能找到,但这些研究极大地加深了人们对阿片类药物和成瘾的理解,并为后来的疼痛管理革命提供了科学背景。
15.疼痛难忍
本章描述了20世纪末期,医学界对疼痛治疗态度的革命性转变。
- 临终关怀运动:英国的西塞莉·桑德斯女爵开创了现代临终关怀运动,提倡使用足量的阿片类药物来减轻晚期癌症患者的痛苦,让他们有尊严地离世。
- 世卫组织三阶梯止痛方案:1980年代,世界卫生组织(WHO)推出了“癌症三阶梯止痛方案”,将吗啡等阿片类药物列为治疗重度癌症疼痛的“基本药物”,并宣称“摆脱疼痛是一项基本人权”。
- 从癌症到慢性疼痛:以纽约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的凯瑟琳·福莱医生和她的门生罗素·波特诺伊医生为代表的一批先驱,开始倡导将阿片类药物的使用范围从癌症患者扩大到更广泛的慢性非癌性疼痛患者(如腰痛、关节炎等)。
这一系列观念的转变,极大地减少了医生对使用阿片类药物的恐惧和顾虑,为后来阿片类药物处方的泛滥打开了大门。钟摆开始朝着更人道的方向摆动,但同时也悄然滑向了一个危险的极端。
16.疼痛与职业摔跤手
本章介绍了现代疼痛管理领域的另一位奠基人——约翰·博尼卡(John Bonica)。他曾是一名职业摔跤手,深受慢性疼痛的折磨,这段经历促使他投身于疼痛医学研究。
- 多学科疼痛诊所:1960年,博尼卡在华盛顿大学创办了全美第一家多学科止痛诊所。他认为,治疗慢性疼痛不能仅仅依靠药物,而需要物理治疗师、心理学家、社会工作者等多领域专家的协作,即“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方法。这种方法强调患者自身在康复过程中的主动性。
- 现实的困境:尽管这种综合疗法效果显著,但在1990年代,随着医疗保险公司开始削减对物理治疗、心理咨询等非药物治疗的报销,多学科诊所的模式逐渐难以为继。
- 观念的冲突:华盛顿大学的疼痛中心反对“一片药解决所有问题”的简单化观念,但这种观念却在制药公司和部分患者中越来越流行。患者被灌输了“有权摆脱疼痛”的思想,却不愿承担通过改变生活方式来康复的责任。
这种现实困境,使得医生手中治疗疼痛的手段越来越少,而简单、易于报销的阿片类药物处方,逐渐成为了最便捷的选择。
17.神秘人
本章引入了一个关键的叙事者——作者称之为“神秘人”的墨西哥裔美国毒贩。他出生于加州,在圣费尔南多谷长大,一生都在贩毒和吸毒中度过。他的人生经历让他对美国的毒品地下世界和墨西哥的供货渠道了如指掌。在内华达州服刑期间,他结识了一个来自纳亚里特州哈利斯科的毒贩,后者向他详细描述了“铪利斯科男孩”的零售系统,并看到了两者合作的巨大潜力:
- 优势互补:神秘人是美国人,会说两种语言,了解美国瘾君子的世界和美沙酮诊所的分布;而纳亚里特人则拥有源源不断的、高质量的黑焦油海洛因货源和廉价的劳动力。
出狱后,他们联手将哈利斯科的系统带到了盐湖城等新市场。最终,这位神秘人将成为引领“铪利斯科男孩”跨越密西西比河、进入美国东部和中西部的关键人物,并将他们的生意与正在那里爆发的奥施康定危机完美地结合起来。
18.一场革命
本章聚焦于1986年罗素·波特诺伊和凯瑟琳·福莱在《疼痛》杂志上发表的一篇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
- 关键论文:他们回顾了38例使用阿片类药物治疗的慢性疼痛患者,发现只有两人(且有吸毒史)出现了成瘾问题。他们得出结论:阿片类药物并非天生具有成瘾性,成瘾风险更多取决于患者自身。这篇论文的脚注中引用了“波特和吉克的信”。
- 引发争议:这篇论文引发了医学界的巨大争议,但也为那些倡导更广泛使用阿片类药物的医生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他们将自己视为为人道主义而战的斗士。
- “疼痛是第五大生命体征”:到1990年代中期,这场运动势头更猛。美国疼痛学会提出了“疼痛是第五大生命体征”的口号,敦促医生像对待血压、心率一样重视和治疗疼痛。美国退伍军人事务局和医疗机构联合认证委员会(JCAHO)也采纳了这一标准,医院开始因对疼痛治疗不力而面临压力。
- 法律松绑:各州相继通过法律,保护医生在“认真负责的医疗工作”中开具阿片类药物处方时免于被起诉。
然而,这场革命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在日益紧张的医疗体系中,初级保健医生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对每位患者进行复杂的风险评估。开一张处方,成为了最快、最简单的解决慢性疼痛患者抱怨的方式。
19.都是为了501型牛仔裤
本章通过爱达荷州博伊西城的缉毒警埃德·鲁普林格(Ed Ruplinger)的视角,进一步揭示了“铪利斯科男孩”系统的内部运作和扩张逻辑。
- 竞争与扩张:鲁普林格通过调查一个名叫波拉(César García-Langarica)的毒贩头目,发现哈利斯科的各个贩毒窝点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他们为了争夺客户而压低价格、提供折扣,这种竞争也促使他们不断寻找尚未饱和的新市场。
- 牛仔裤经济:一个出人意料的发现是,驱动这些年轻毒贩的核心动力之一,竟然是对李维斯501型牛仔裤的渴望。在1990年代的墨西哥农村,拥有一条正品501牛仔裤是地位和成功的象征。美国的瘾君子们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开始用从商店偷来的牛仔裤换取海洛因,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以物易物”经济。
- 虚荣的循环:这些年轻人将在美国赚到的钱和换来的牛仔裤带回家乡,在一年一度的玉米节上炫耀,以此获得尊重和满足感。这种虚荣心又激励着更多的农村青年投身于这项危险的生意,形成了一个不断自我复制的循环。
20.里程碑式的研究
本章揭示了“波特和吉克的信”是如何从一篇不起眼的读者来信,被曲解和放大,最终成为推动美国阿片类药物革命的“科学基石”的。
- 断章取义:“不到1%的成瘾率”这个数据被从其原始的、严格受控的住院环境中剥离出来,被错误地应用于门诊的慢性疼痛患者。
- 以讹传讹:由于查阅原文很困难,这封信被一次又一次地引用,其地位也被不断拔高,从“一封信”变成了“一篇报告”,再到“一项广泛的研究”,最终被《时代》杂志称为“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
- 观念的固化:这个被曲解的“研究”让医生们相信,科学已经证明阿片类药物对疼痛患者是安全的。它为医生们提供了一种心理上的安慰,使他们能够心安理得地为越来越多的慢性疼痛患者开具强效阿片类药物处方。
- 假性成瘾:与此同时,“假性成瘾”(pseudoaddiction)这一概念被提出,认为患者要求加大药量并非真正的成瘾,而是因为疼痛没有得到充分治疗,这进一步鼓励了医生不断增加阿片类药物的剂量。
这场由误解和选择性引用推动的观念革命,为奥施康定的上市和泛滥铺平了道路。
21.恩里克的救赎
恩里克在凤凰城的贩毒生意中展现出非凡的才干和忠诚。在一次抢劫中,他宁愿自己被打,也没有供出藏匿的8万美元现金,赢得了老板的信任。他用赚来的钱在家乡盖了新房,彻底改变了家庭的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也赢得了父亲迟来的尊重。他在一年一度的玉米节上挥金如土,成为村里的风云人物。然而,作为别人的雇员,他始终感到无法实现更大的抱负。最终,他决定自立门户,带着女友私奔,并前往新墨西哥州,准备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海洛因帝国。这标志着他从一个打工者向一个独立企业家的转变。
22.我们意识到这是公司
本章讲述了1990年代末,以波特兰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保罗·斯通(Paul Stone)为代表的执法人员,如何逐渐认识到“铪利斯科男孩”网络的复杂性和企业化特征。
- 反常的现象:斯通发现,街头贩卖的海洛因纯度高达80%,这与传统毒品供应链中层层稀释的模式完全不符。他还发现,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街头毒贩,其联系网络竟遍布全美多个州。
- 企业化运作:通过监听和调查,他们揭示了这个系统的“公司化”本质:老板在墨西哥遥控,美国的窝点有标准化的运营流程、拿工资的司机、公司化的汽车和公寓。他们从生产到零售,控制了整个供应链,因此能够保证毒品的高纯度和低价格。
- 新的挑战:这种去中心化、非暴力的商业模式,对传统的缉毒策略提出了巨大挑战。他们没有大头目,只有无数个可以随时替换的“销售经理”和“司机”,如同一个庞大的公司,让执法部门难以根除。
23.普渡制药
1996年,普渡制药公司推出了其王牌产品——奥施康定(OxyContin)。这是一种含有高剂量羟考酮的缓释阿片类止痛药。
- 完美的时机:奥施康定的上市,恰逢美国“止痛革命”的高潮。医生们已经被说服,认为疼痛是“第五大生命体征”,并且相信阿片类药物对疼痛患者的致瘾风险“低于1%”。
- 精准的营销:普渡公司继承了亚瑟·萨克勒的营销策略,展开了史无前例的推广活动。他们将目标客户从癌症患者扩大到庞大的慢性非癌性疼痛市场(如背痛、关节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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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进的手段:
- 销售大军:组建了庞大的销售队伍,专门针对开药量大的初级保健医生进行“教育”。
- 巨额奖金:为销售代表设定了极具诱惑力的奖金制度,年奖金可高达数十万美元。
- 全方位渗透:通过提供免费试用券、举办奢华的“疼痛管理研讨会”、分发带有品牌标识的赠品和宣传视频等方式,全方位地向医生和患者灌输“奥施康定安全、不易上瘾”的观念。
这场精心策划的营销活动,将奥施康定推上了“重磅药品”的神坛,也开启了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处方药滥用灾难。
24.神秘人与纳亚里特州
在内华达州监狱服刑期间,神秘人结识了一个来自纳亚里特州哈利斯科的毒贩。这个同伴向他详细介绍了“铪利斯科男孩”的商业模式,并看到了两人合作的巨大潜力:神秘人了解美国,会说英语,而纳亚里特人拥有货源和劳动力。出狱后,他们联手在雷诺和盐湖城等地成功开设了海洛因窝点。1993年,神秘人第一次随同伴回到了哈利斯科,参加了当地的玉米节。他亲眼见证了这个小镇如何成为整个贩毒网络的中心,也看到了贩毒带来的财富如何改变了当地的社会生态。这段经历让他彻底融入了这个网络,并为他日后独立向美国东部扩张奠定了基础。
25.和奥施康定一起摇摆
本章详细描述了普渡制药为推广奥施康定而采取的无孔不入的营销策略。
- 洗脑式教育:销售代表定期为医生提供豪华午餐,通过幻灯片和图表反复强调奥施康定因其“缓释配方”而“几乎不会致瘾”,致瘾率“低于1%”。
- 激励机制:普渡公司建立了庞大的销售数据库,锁定那些最常开阿片类药物的医生,并用巨额奖金激励销售人员超额完成销售目标。
- 品牌渗透:公司向医生赠送钓鱼帽、咖啡杯、高尔夫球等带有奥施康定标识的礼品,甚至发行了一张名为《和奥施康定一起摇摆》的音乐CD。
- 学术包装:普渡斥巨资赞助了数万个“继续医学教育”(CME)项目和疼痛管理研讨会,邀请像罗素·波特诺伊这样的专家进行演讲,含蓄地为奥施康定背书。他们还制作了宣传视频,分发给医生和患者,视频中不断重复“不到1%”的成瘾率。
这些策略卓有成效,奥施康定的处方量爆炸性增长,尤其是在几乎没有疼痛管理培训的初级保健医生中。到2001年,奥施康定的年销售额已超过10亿美元,但伴随而来的是在俄亥俄州南部等地区日益猖獗的药物滥用和成瘾问题。
26.神秘人回家
1998年,神秘人厌倦了与人合伙的束缚,决定自立门户,并将目光投向了密西西比河以东的广阔市场。在一位瘾君子线人的指引下,他将俄亥俄州哥伦布市作为了他东扩的第一站。
- 市场空白:哥伦布市被称为“美国试销市场之都”,但当时的海洛因市场几乎是空白,只有质量差、价格高的哥伦比亚粉末海洛因。
- 降维打击:神秘人带来的黑焦油海洛因纯度高、价格低廉,并且采用了“铪利斯科男孩”高效便捷的配送系统,迅速占领了市场。他的客户不仅有本地的瘾君子,还有从周边各州远道而来的人。
- 发现新大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从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位女性瘾君子那里第一次听说了奥施康定。他惊讶地发现,这位瘾君子生活富裕,开着新车,住着好房。他敏锐地意识到,奥施康定的泛滥正在创造一个全新的、巨大的潜在客户群体——那些富有的、已经对阿片类药物产生耐受性且不惧怕针头的白人郊区青年。
这个发现让他看清了未来的方向:紧跟奥施康定的步伐,将黑焦油海洛因推广到那些被处方药“预热”过的市场。
27.奥施康定是什么?
1997年底,俄亥俄州朴茨茅斯市的戒瘾治疗中心主任埃德·休斯(Ed Hughes)第一次从他的年轻客户口中听到了“奥施康定”这个陌生的名字。起初,俄亥俄州北部的同行对此闻所未闻,但很快,一场“野火”般的成瘾危机就在朴茨茅斯爆发了。这场危机的源头,正是以大卫·普罗克特医生的诊所为代表的“药丸工厂”。这些诊所只收现金,医生几乎不做任何诊断,就为假装疼痛的病人开出大量的奥施康定处方。一时间,朴茨茅斯成为了阿片类药物滥用的“危机最前沿”。当休斯所在的戒瘾中心的名字出现在一篇讨论奥施康定成瘾问题的报纸文章中后,他甚至接到了普渡制药公司律师威胁要起诉的电话。这让他意识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28.偏僻之地的贩毒家族
本章将焦点转向新墨西哥州,讲述了缉毒署探员吉姆·奎肯德尔(Jim Quiggender)如何着手瓦解盘踞在奇马约镇(Chimayo)的几个本土海洛因贩毒家族。
- 毒品之乡:奇马约镇虽然以其圣地教堂和独特的文化闻名,但同时也拥有全美最高的海洛因成瘾率。这里的毒品问题根深蒂固,几个大家族控制了当地的毒品交易长达数十年。
- 黑焦油的冲击:1997年,墨西哥人带来的强效、廉价的黑焦油海洛因涌入此地,导致当地吸毒过量死亡人数急剧上升,引发了社区居民的强烈抗议。
- 另辟蹊径的调查:面对这些根深蒂固、有罪不罚的家族,奎肯德尔决定放弃传统的卧底购买方式,转而采用调查联邦共谋案的策略。他从验尸官那里获取了大量吸毒过量死亡的报告,并逐一走访死者家属。这些悲痛的家属成为了最有力的证人,他们讲述的故事拼凑出了这些贩毒家族如何控制整个山谷的罪恶图景。
- 意外的线索:在调查过程中,一具被谋杀的墨西哥男孩的尸体将奇马约的本土毒贩与一个更大的网络联系了起来——这个男孩来自纳亚里特州的哈利斯科,他的手机记录指向了远在凤凰城的另一个海洛因案件。奎肯德尔意识到,他们面对的远不止几个地方性的小团伙。
29.李伯拉斯开路
本章回顾了大卫·普罗克特医生的堕落过程,以及他所开创的“药丸工厂”模式如何像病毒一样在俄亥俄河谷地区扩散。
- 从医生到恶魔:肯塔基州医疗执照委员会的调查报告显示,普罗克特不仅滥开处方,还利用药物控制女性患者,与她们发生性关系。
- “麦当劳”模式:1998年,普罗克特因车祸放弃了行医执照,但他并没有关闭诊所,而是从全国各地雇佣了一批有不良记录的“代理医生”为他工作。这些医生在他的“培训”下,学会了如何高效地开具阿片类药物处方来赚钱。
- 病毒式传播:许多为普罗克特工作过的医生和雇员,在掌握了这套商业模式后便自立门户,在周边小镇开设了更多的药丸工厂。普罗克特的模式被不断复制,导致整个地区陷入了处方药滥用的深渊。其中,阿片类药物与苯二氮卓类药物(如阿普唑仑)的混合处方尤其受欢迎,也极其危险。
- 从奥施康定到海洛因:与此同时,像杰里米·怀尔德这样的早期药贩子和瘾君子,在奥施康定供应不足时,开始接触到了从辛辛那提流入的黑焦油海洛因。这标志着该地区从处方药滥用向海洛因泛滥的致命过渡,已经悄然开始。
30.神秘人在腹地
神秘人将他的黑焦油海洛因生意从美国西部成功地扩展到了中西部的俄亥俄州哥伦布市。
- 完美的市场:哥伦布市没有强大的黑帮或黑手党,交通便利,周边是富裕的白人郊区,且当地对阿片类药物的需求旺盛但海洛因供应稀缺。
- 商业运作:他建立了一套完整的零售系统:从加州通过联邦快递将藏在小烤箱里的海洛因运来,雇佣并培训来自哈利斯科的年轻人当司机,规定了严格的纪律(不带枪、不卖给黑人),并建立了高效的现金回流渠道。
- 与奥施康定的交汇:在西弗吉尼亚州,他第一次从一个女瘾君子那里见识到了奥施康定的威力。他敏锐地意识到,奥施康定的泛滥正在为他的黑焦油海洛因创造一个巨大的新客户群——那些已经对阿片类药物上瘾、不惧怕针头且有钱的白人年轻人。
- 战略扩张:从此,他的扩张策略变得非常明确:紧跟奥施康定泛滥的足迹,将窝点开设到纳什维尔、夏洛特等新市场。他利用自己是美国人、会说英语的优势,准确地把握了市场的脉搏,成为了将哈利斯科系统带到美国东部的关键先锋。随着他的成功,越来越多的哈利斯科同乡也涌向了这些新开发的市场。
31.尸体是案子的关键
吉姆·奎肯德尔在奇马约镇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坚信“案子的关键是尸体”,通过深入走访数十名因吸毒过量而死亡的受害者的家属,他收集到了大量关于巴雷拉、加列戈斯和马丁内兹这三大贩毒家族的有力证词。这些悲痛的父母和亲人讲述了他们如何被迫开车送孩子去买毒品,以及这些家族如何利用毒品换取赃物。最终,凭借这些证词,大陪审团起诉了34名嫌疑人。1999年9月,一支庞大的执法队伍突袭了奇马约,逮捕了主要案犯,并没收了他们的财产,包括那辆著名的低底盘汽车“巫师”和赛马“火红玛格”。这次行动彻底摧毁了盘踞当地数十年的贩毒家族。然而,在调查过程中发现的那具来自纳亚里特州哈利斯科的男孩的尸体,让奎肯德尔意识到,他们只是触及了一个更为庞大和复杂的跨国贩毒网络的冰山一角。
32.恩里克当老板
恩里克终于实现了他的梦想,在新墨西哥州的圣达菲建立了自己的海洛因窝点。他从墨西哥老家招募贫困的年轻人当司机,教他们整套业务流程,并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工资。他的生意很快就扩张到了瘾君子聚集的奇马约镇,成为当地三大贩毒家族的主要供货商。他的成功也改变了当地的海洛因市场。像罗伯特·贝拉迪纳利这样的老瘾君子,发现从这些守规矩、不吸毒、提供可靠送货服务的墨西哥人手里买毒品要安全便捷得多。贝拉迪纳利甚至开始为恩里克的团伙提供各种服务——用自己的名字登记汽车、租公寓、办手机——以换取源源不断的免费海洛因。恩里克的故事,是成千上万个“铪利斯科男孩”从打工者到小老板的缩影。
33.海洛因就像汉堡
到2000年初,美国各地的执法部门终于通过一系列看似孤立的案件,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洛杉矶帕诺拉马城的一间公寓,那里住着一对来自纳亚里特州哈利斯科的夫妇——奥斯卡·埃尔南德兹-加西亚(外号“苍蝇”)和他的妻子。他们是整个网络的核心批发商,通过联邦快递将藏在烤箱里的黑焦油海洛因运往全美各地的窝点,其中包括神秘人在哥伦布和夏洛特的生意。
在缉毒署洛杉矶办公室的一次会议上,来自22个城市的探员们分享了各自的调查发现,一幅惊人的图景浮现出来:
- 标准化的系统:从波特兰到丹佛,再到夏威夷,所有窝点的运作模式都如出一辙,就像麦当劳的标准化流程一样。
- 去中心化的网络:这并非一个传统的金字塔式贩毒集团,而是一个由无数个独立小企业主(窝点老板)组成的细胞式网络。他们相互竞争,但在必要时也会互相帮助。
- 毒品界的互联网:这种模式灵活、坚韧、难以根除,因为它没有一个可以被“斩首”的头目。
执法部门意识到,他们面对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适应现代商业规则的新型贩毒组织。
34.“焦油坑行动”
2000年6月15日,美国缉毒署(DEA)和联邦调查局(FBI)联合发起了代号为“焦油坑行动”(Operation Tar Pit)的大规模突袭。这是美国历史上首次针对横跨东西海岸的贩毒阴谋展开的最大规模联合行动。
- 戏剧性的抓捕:行动的核心目标、批发商奥斯卡·埃尔南德兹-加西亚在行动前夕因与妻子吵架,差点留在墨西哥,险些让行动失败。但最终他还是返回了洛杉矶,并在突袭中被捕。
- 全国联动:当天,执法人员在哥伦布、盐湖城、凤凰城、夏威夷等十几个城市同时行动,共逮捕了182人。
- 影响与反思:“焦油坑行动”虽然缴获的毒品和现金不多,但它首次揭示了“铪利斯科男孩”网络的惊人广度和企业化运作模式。他们利用墨西哥移民在美国的广泛分布,建立了一个非暴力、去中心化、如同互联网般灵活的网络。这次行动虽然在短期内重创了该网络,但也暴露出传统缉毒策略在面对这种新型贩毒组织时的局限性。不久之后,随着美国处方药滥用问题的加剧,这个网络又迅速地恢复并扩张。
第二部分
35.两千年前的问题
本章通过波士顿疼痛专家纳撒尼尔·卡茨医生(Dr. Nathaniel Katz)的个人反思,审视了“止痛革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卡茨医生年轻时也曾是这场革命的信徒,相信“疼痛会耗尽欣快感,所以疼痛患者不会对阿片类药物上瘾”。然而,当他开的药导致一位名叫彼得的病人过量死亡,并被死者的妹妹当众指责为“杀人凶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转折。他开始质疑整个医学界当时的主流观点,并发现支持这些观点的“科学证据”极其薄弱。他意识到,尽管阿片类药物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关于它们在慢性疼痛治疗中的长期安全性和有效性,几乎没有任何严肃的科学研究。医生们之所以接受那些未经证实的说法,是因为“我们希望它们是真实的”。到21世纪初,美国消耗了全世界绝大多数的阿片类止痛药,过量死亡人数急剧攀升,一场由善意和误解引发的公共卫生危机已经全面爆发。
36.碰撞:零地带
本章描述了处方药滥用和黑焦油海洛因这两股潮流如何在俄亥俄州中部交汇,形成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 两条线的交汇:普渡制药的奥施康定营销活动从东向西推进,而“铪利斯科男孩”的黑焦油海洛因网络则从西向东扩张,两者在哥伦布及其周边地区形成了完美的“风暴中心”。
- 海洛因进入郊区:哥伦布全国儿童医院的彼得·罗杰斯医生(Dr. Peter Rogers)在2003年接诊了第一个青少年海洛因成瘾者——一个来自富裕郊区的16岁金发女孩。此后,他的诊所涌入了数以百计的白人青少年,他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从滥用处方止痛药开始,然后转向了从墨西哥毒贩手中购买的廉价海洛因。
- 新一代瘾君子:海洛因不再是城市边缘群体的专属,它进入了主流社会,成为了郊区孩子们的“冒险”和“时尚”。橄榄球运动员和啦啦队员成为了新的受害者。这场悄无声息的流行病,其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当时医疗系统和社会的认知。
37.煤矿里的金丝雀
在阿片类药物滥用的“爆发中心”——俄亥俄州朴茨茅斯,情况变得愈发失控。当地居民,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卢卡斯维尔洼地(Lucasville Bottoms)等贫困地区的人,成为了最早的牺牲品,就像“煤矿里的金丝雀”一样,发出了无人理睬的警报。他们因奥施康定过量而死亡,但由于他们的社会地位低下,并未引起外界的关注。当地律师乔·黑尔(Joe Hale)在一位失去女儿的父亲的请求下,提起了全美第一起与奥施康定相关的非正常死亡诉讼。尽管诉讼最终因找不到“完美”的原告而失败,但这标志着基层民众对这场灾难的第一次法律反击。然而,在主流社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前,朴茨茅斯和阿巴拉契亚地区的穷人们,已经为这场由处方药引发的瘟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38.一个月50、100个病例
本章讲述了华盛顿州劳工和工业部的首席药剂师洁米·迈(Gia-Mia Bui Southwick)和医疗主管盖瑞·弗兰克林医生(Dr. Gary Franklin)如何成为全美最早通过系统性数据分析,揭示处方阿片类药物致命风险的吹哨人。
- 发现死亡病例:2001年,洁米·迈在上任后不久,惊讶地发现,一些仅因背部扭伤等非致命性工伤而领取工伤赔偿的工人,开始死于阿片类处方药过量。
- 艰难的数据调查: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她和弗兰克林医生仔细研究了数百份死亡证明和验尸报告,最终证实了他们的怀疑。他们的研究论文是美国首次记录下与非癌性疼痛阿片类药物处方相关的死亡病例。
- 山雨欲来:他们的发现进一步促使华盛顿州卫生部的流行病学家珍妮弗·萨贝尔(Jennifer Sabel)对全州人口展开调查。这些早期的数据分析,揭示了一场正在悄然形成的、规模远超所有人想象的全国性公共卫生危机的冰山一角。
39.“梦之地”的瘾君子王国
在朴茨茅斯,随着“药丸工厂”的兴盛,一个以奥施康定为核心的、独特的地下经济体系形成了。
- 药片成为货币:奥施康定药片因其固定的剂量和高昂的黑市价值,成为了当地的硬通货。人们用药片来支付各种商品和服务——从汽车、家电到牙医服务和有线电视安装。
- 医疗补助卡骗局:这场经济的关键驱动力是医疗补助卡(Medicaid card)。瘾君子利用这张卡,只需支付几美元的共付额,就能从药丸工厂获得价值数千美元的处方药,然后在街头以近万美元的价格出售。这个骗局将州政府和纳税人的钱转化为了毒品和现金流。
- 沃尔玛的角色:当地的沃尔玛超市无意中成为了这个经济体的重要一环。瘾君子们(被称为“商店扒手”)在沃尔玛大量偷窃商品,然后用这些商品向毒贩换取药片。沃尔玛的退货政策(无需收银条即可退货换取礼品卡)也为他们提供了将赃物变现的渠道。
- 地下社会等级:这个“瘾君子王国”内部形成了自己的社会等级,从顶端的毒贩(如杰里·洛克哈特)到最底层的“过街老鼠”(靠为别人跑腿看医生换取少量药片的瘾君子),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自我循环的生态系统。
40.刑事诉讼
2001年,弗吉尼亚州西区的联邦检察官约翰·布朗利(John Brownlee)开始注意到其辖区内因奥施康定导致的死亡人数激增。他决定不再仅仅起诉那些“药丸工厂”的医生,而是将调查的矛头直指药品制造商——普渡制药公司。他的团队调阅了数百万页的公司内部文件和邮件,发现了普渡公司系统性地对其销售人员进行培训,教他们如何向医生虚假宣传奥施康定“几乎不会致瘾”,并淡化其风险。调查人员发现,普渡公司伪造了图表以误导医生,并隐瞒了关于药物戒断症状的负面研究结果。到2006年,布朗利准备对普渡制药及其三位高管提起刑事诉讼,指控其犯有“虚假标识”(false branding)的重罪。
41.“接管奥施康定地带”
本章通过一个名叫马里奥的“铪利斯科男孩”调度员的经历,揭示了这个贩毒网络在21世纪初如何利用美国处方药泛滥的“东风”,实现了爆炸性的扩张。
- 完美的商业环境:他们发现,像哥伦布、纳什维尔、夏洛特这些城市,没有强大的本地帮派,却有大量因滥用奥施康定而新产生的阿片类药物成瘾者。这些瘾君子已经对阿片类药物产生了耐受性,并且不再惧怕针头,是海洛因的完美潜在客户。
- 精准的市场定位: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他们的任务就是“接管美国的奥施康定地带”。他们的营销策略与普渡制药惊人地相似:不等待客户上门,而是主动出击,通过提供折扣、免费样品和优质的客户服务来招揽和留住顾客。
- 病毒式扩张:每个瘾君子都可能成为新的销售员。他们将廉价的黑焦油海洛因带回自己的社区,为“铪利斯科男孩”开辟了更深、更广的市场。到21世纪第一个十年的中期,这个来自墨西哥小镇的贩毒网络,已经成为美国销量最大的海洛因交易联合体。
42.最后的便利
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市——一个在新经济中迅速崛起的富裕城市——“铪利斯科男孩”的系统同样大获成功。
- 缉毒警的困境:像布伦特·福希(Brent Forshee)这样的当地缉毒警发现,传统的卧底侦查手段对付这种“送货上门”的模式几乎无效。而检察官希娜·盖特豪斯(Shanna Gatewood)则发现,即使判处被捕的司机20年重刑,也无法阻止新的司机源源不断地从墨西哥涌来。抓捕行动反而为新的窝点腾出了市场空间。
- 富裕郊区的沦陷:卡罗来纳医疗中心的药物滥用处主任鲍勃·马丁(Bob Martin)发现,新涌现的阿片类药物成瘾者大多来自该市最富有的社区,他们拥有个人医疗保险。
- 最后的便利:一位名叫詹米(Jamie)的卧底警察总结道,在一个崇尚舒适和即时满足的文化中,海洛因就是“最后的便利”。它和所有其他商品一样,被用快餐式的营销策略推销给了那些“有权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的年轻人。然而,与快克可卡因在贫民区引发的骚乱不同,这场在富裕郊区蔓延的灾难,却被一层令人不安的沉默所掩盖。家长们羞于承认自己的孩子吸食海洛因,导致问题在社区内悄无声息地恶化。
43.山雨欲来
2005年,华盛顿州的流行病学家珍妮弗·萨贝尔(Jennifer Sabel)在一次会议上,向该州顶尖的疼痛专家们展示了她惊人的发现:从1995年到2004年,全州因阿片类药物过量导致的死亡人数增加了16倍。起初,在场的医生们对此表示怀疑和否认,他们已经被制药公司说服,相信给慢性疼痛患者开这些药是安全的。但在盖瑞·弗兰克林医生的支持下,问题的严重性逐渐被接受。这次会议标志着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华盛顿州成为全美第一个开始系统性反思处方阿片类药物泛滥问题的州。他们着手制定了旨在限制阿片类药物处方剂量的指导方针,尽管这一举措遭到了普渡制药和部分医生的强烈反对和法律挑战,但它开启了对“止痛革命”以来形成的错误共识的第一次全面重新评估。
44.五旬节派的虔信,疯狂的抓痕
本章将视角转向一个特殊的群体——从前苏联移民到波特兰的俄罗斯五旬节派教徒。这个社区以其保守的信仰和与美国主流社会的隔绝而著称。然而,在2004年之后,奥施康定和黑焦油海洛因同样渗透进了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社群。
- 文化的冲突:在消费主义盛行的美国,这些在压抑环境中长大的年轻人,通过毒品寻求反叛和刺激。像维塔利·穆尔亚(Vitaliy Grygoryev)这样的年轻人,从服用维柯丁开始,很快就升级到奥施康定,并成为社区里最大的药贩子之一。
- 从药片到海洛因:当他们买不起昂贵的药片时,便转向了由“铪利斯科男孩”提供的廉价黑焦油海洛因。
- 家庭的悲剧:辛亚耶夫(Synayev)家的三个最大的孩子,都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染上了毒瘾。最终,大儿子托维耶(Tovi’y)因吸食海洛因过量而死。
- 沉默与救赎:起初,这个极其注重颜面的社区对毒品问题讳莫如深。但随着悲剧的增多,一些人开始寻求改变。一个名为“神必预备”的新教会成立,专门为这些上瘾的年轻人提供戒毒治疗和精神支持,爱丽娜·辛亚耶夫和维塔利·穆尔亚都在这里找到了救赎和新生。
这个故事表明,阿片类药物的灾难无视文化、宗教和阶级的壁垒,侵蚀着美国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45.“我们带起了这波流行”
本章揭示了阿片类药物滥用是如何通过人口流动,从一个地区传播到另一个地区的。
- 流动的病媒:来自肯塔基州格里纳普县的一群钢铁工人去佛罗里达州工作时,发现那里的医生非常容易开出止痛药处方。他们开始大量开药,然后带回肯塔基州以三倍的价格出售,并把这个“商机”告诉了家乡的其他人。正如瘾君子加勒特·威思罗(Garrett C. Withrow)所说:“我们带起了这波处方药的流行。”
- 肯塔基的“外溢效应”:肯塔基州率先建立了处方监控系统,这反而促使本州的瘾君子和药贩子利用亲友网络,流向邻近的管理松懈的州(如佛罗里达、路易斯安那、俄亥俄)去寻找药源,将问题扩散开来。
- “奥施康定快运”:佛罗里达州因其宽松的法规,一度成为全美的“药丸工厂”中心。从肯塔基、西弗吉尼亚等地开往佛罗里达的“野营车”络绎不绝,甚至有了“奥施康定快运”的航班。
这个过程就像一场传染病,由最初的“病媒”(流动工人和药贩)将“病毒”(阿片类药物)带到了新的易感人群中,引发了全国性的疫情。
46.药物过量致死比车祸更甚
2005年,俄亥俄州卫生部的流行病学家埃德·索西(Ed Soucie)在日常数据分析中,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趋势:该州因“意外中毒”导致的死亡人数正在急剧攀升。深入研究后,他发现这些死亡绝大多数是由药物过量造成的,其中又以处方阿片类药物为主。
- 历史性的转折:到2007年,俄亥俄州的药物过量致死人数首次超过了车祸死亡人数,成为意外伤害死亡的首要原因。这是美国公共卫生史上的一个分水岭时刻,预示着全国性的趋势。
- 数据背后的真相:索西和他的主管克里斯蒂·比格利(Christy Beeghly)发现,该州处方止痛药的分发量与过量死亡人数的增长曲线几乎完全吻合。尤其是奥施康定的主要成分——羟考酮的分发量,在十年间增长了近1000%。
- 被忽视的警报:早在几年前,朴茨茅斯市的验尸官特里·约翰逊医生(Dr. Terry Johnson)就已经注意到了本地药物过量死亡人数的急剧增加,并试图向州政府发出警告,但一直未被重视。
直到这些冰冷而确凿的数据摆在面前,俄亥俄州的官员们才终于意识到,他们正面临着一场比快克可卡因或艾滋病高峰期更致命的公共卫生危机。
47.一位职业摔跤手的遗产
本章讲述了华盛顿大学那家具有历史意义的多学科疼痛中心的衰落与重生。2007年,当阿历克斯·卡哈纳医生(Dr. Alex Cahana)受邀重振这家诊所时,他发现这里已经沦为一个被人遗忘的、布满蜘蛛网的地下室。他看到,诊所的病人长期服用超大剂量的阿片类药物,但身体功能并未改善,反而每况愈下。卡哈纳努力恢复了其创始人约翰·博尼卡的多学科治疗理念,强调营养、运动、心理支持和患者的自我责任,而不仅仅是药物。他认为,美国的医疗体系过度依赖技术和药物,而忽略了人的整体健康。“你就是你的药,”他告诉患者。这个故事象征着对“止痛革命”的深刻反思:简单地用一种药物来对抗复杂的慢性疼痛,最终被证明是一条失败的道路。真正的康复,需要回归到更全面、更人性化的治疗方法。
48.成为海洛因贩子的大好时机
2005年,美国缉毒署纳什维尔分局的探员丹尼斯·马布里(Dennis Mabry)开始调查一个涉及“铪利斯科男孩”的案件。在他的上司哈里·索莫斯(“焦油坑行动”的组织者之一)的指导下,他们揭开了桑切斯家族这个庞大的贩毒网络的冰山一角。这个家族从圣费尔南多谷起家,在瘾君子“向导”的帮助下,将业务扩张到孟菲斯、纳什维尔、印第安纳波利斯和南卡罗来纳州等地。他们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对奥施康定泛滥所创造的市场机会的精准把握。与此同时,在哈利斯科,贩卖海洛因已经成为一种摆脱贫困、获得社会地位的普遍途径,为美国的贩毒网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这是一个成为海洛因贩子的大好时机:在美国,有大量新产生的、富裕的白人瘾君子客户;在墨西哥,则有无数渴望改变命运的农村青年。
49.刑事案件
2006年底,联邦检察官约翰·布朗利对普渡制药的刑事调查进入了关键阶段。就在他准备提起诉讼时,他接到了来自司法部高层官员的电话,要求他推迟案件进展。布朗利顶住了压力,坚持推进了认罪协议。尽管他因此险些被列入遭解雇的检察官名单,但他的坚持最终取得了成果。2007年,普渡制药及其三位高管对“虚假标识”奥施康定的轻罪指控表示认罪,并支付了创纪录的6.345亿美元罚款。在法庭上,一位因奥施康定而失去儿子的母亲对普渡高管们说:“你们就是个披着公司外衣的大型贩毒集团。”然而,在俄亥俄州南部等地,这场由奥施康定开启的灾难远未结束。像菲利普·普赖尔医生这样的基层工作者看到,无数的奥施康定成瘾者正在转向更廉价、更容易获得的黑焦油海洛因,一场新的、更致命的瘟疫已经开始。
第三部分
50.“现在轮到你邻居的孩子了”
本章探讨了阿片类药物流行病如何改变了美国,尤其是保守派政治家对毒品犯罪和治疗的态度。田纳西州毒品法庭的塞斯·诺曼法官(Judge Seth Norman)发现,过去对他要求增加戒毒治疗资金不屑一顾的州议员们,现在纷纷打电话来为自己上瘾的亲属求情。
- 阶级与种族的转变:与过去主要影响城市少数族裔的快克可卡因危机不同,这场新的流行病主要冲击的是投票给这些议员的白人、中产阶级和农村选民。当毒瘾进入了他们自己的家庭和社区,他们对“严惩犯罪”的态度开始松动。
- 从“严惩”到“巧惩”:在得克萨斯、佐治亚、肯塔基等“红色州”,共和党议员们开始推动刑事司法改革,投资建立毒品法庭,将戒毒治疗视为比监禁更有效、更经济的选择。正如一位议员所说,过去你以为海洛因瘾君子是“住在后巷的陌生人”,而“现在……这个人就是你隔壁邻居的孩子”。
- 新的共识:这场由白人中产阶级承受的痛苦,意外地促成了一种新的政治共识,即成瘾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疾病,而非单纯的道德堕落或犯罪行为。
51.就像烟草公司的高管
本章通过波特兰执法部门的视角,进一步深化了对“铪利斯科男孩”系统的理解,并引入了“伦·拜厄斯案”(Len Bias law)这一新的打击策略。
- 伦·拜厄斯法:这项联邦法律允许检方以“致人死亡的共谋罪”(可判处20年徒刑)起诉那些提供了导致他人过量死亡的毒品的毒贩。这给了警方一个强大的武器,可以迫使被捕的底层毒贩为了减刑而供出其上家,从而层层瓦解整个分销链。
- 海洛因公司:联邦检察官凯瑟琳·比克斯(Kathryn Bicks)将这个系统称为“海洛因公司”。她认为,他们就像菲利普·莫里斯(全球最大烟草公司)一样,以公司的逻辑运作,依赖现金流和可替换的劳动力,其目标是尽可能多地销售他们的产品,而不顾其致命后果。
- 自由市场的逻辑:波特兰早期的“逮捕后即驱逐”政策,无意中被这些墨西哥农村青年解读为一种“邀请”,吸引了更多的窝点涌入,加剧了竞争。这种竞争又进一步压低了价格,提高了服务质量,最终导致了更多的成瘾和死亡。这背后并非某个大头目的指令,而是自由市场无情的逻辑在起作用。
52.没有疤面人,没有大头目
本章通过一次对丹佛一个普通“铪利斯科男孩”窝点的突袭行动,揭示了这个系统的另一个核心特征:没有疤面人,没有大头目。被捕的只是像何塞·卡洛斯这样家徒四壁、随时可以替换的底层小卒。真正的老板和利润都远在墨西哥,让传统的缉毒手段难以奏效。然而,像丹佛警官杰斯·桑多瓦尔(Jess Sandoval)这样的基层执法者,发展出了一种新的应对策略:虽然无法抓到大鱼,但可以通过频繁的、低成本的抓捕行动,不断提高对方的运营成本——没收车辆、手机,迫使他们重新寻找公寓和招募新司机。这种“蚂蚁搬家”式的执法,虽然无法根除问题,但却是对付这个同样由无数“蚂蚁”组成的贩毒网络的有效骚扰和遏制手段。
53.父母的摧心之痛
本章聚焦于这场灾难中最沉默的受害者群体——失去孩子的父母。
- 沉默的瘟疫:与以往的毒品危机不同,这场阿片类药物流行病被一层巨大的沉默所笼罩。受害者大多来自白人中产阶级家庭,父母们因羞耻和污名而不敢公开谈论孩子的死因,编造出心脏病、车祸等谎言。这种沉默使得问题在社区内悄无声息地蔓延,其他家庭也无法从中吸取教训。
- 私人空间的悲剧:富裕郊区的生活方式——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卧室和汽车——无意中为毒瘾的滋生和隐藏提供了完美的温床。卧室和汽车成为了吸毒、交易甚至死亡的私密场所。
- 打破沉默:俄亥俄州朴茨茅斯的母亲乔安娜·克罗恩(Joanna Krohn)在儿子韦斯利因吸毒后玩枪自杀后,成为第一批勇敢站出来说出真相的家长。她成立了名为SOLACE的互助组织,让悲痛的父母们有了一个可以分享和哀悼的空间。随后,像俄亥亥州皮克林顿的橄榄球教练韦恩·坎贝尔(儿子泰勒死于海洛因过量)和哥伦布的斯库诺夫夫妇(儿子麦特死于海洛因过量)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他们的行动,标志着基层社区开始直面这场灾难,并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和行动来对抗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四部分
54.美国
到2014年,阿片类药物流行病已经不再是秘密。演员菲利普·西摩·霍夫曼的死,让全美国都看到了这场危机的严重性。海洛因已经从偏远的“铁锈地带”蔓延到了像南加州西米谷这样富裕、安全的郊区,呈现出“低犯罪率和高药物过量致死率”的新范式。作者指出,这场灾难的根源远不止于毒品本身,而是与美国社会更深层次的问题交织在一起:
- 医学界的反思:医生和监管机构开始重新评估阿片类药物的使用,普渡公司也推出了更难被滥用的新配方奥施康定,但这反而促使更多的成瘾者转向海洛因。
- 法律与政治的转变:各州开始采取行动,检察官呼吁执法人员携带阿片类药物解毒剂纳洛酮。
- 市场与文化的演变:制药行业的“销售军备竞赛”走向终结,但它们留下的烂摊子却难以收拾。这场危机,是美国经济、市场营销、贫穷与繁荣等多种因素叠加的产物。
55.你就是你的药
本章通过华盛顿州在应对危机方面的努力,探讨了更深层次的解决方案。
- 华盛顿州的成功:在洁米·迈和盖瑞·弗兰克林等人的推动下,华盛顿州率先实施了阿片类药物处方指导方针,成功地降低了药物过量死亡人数和新增长期使用者的数量。
- 多学科治疗的回归:华盛顿大学疼痛中心在新主任大卫·托本(Dr. David Tauben)和阿历克斯·卡哈纳(Dr. Alex Cahana)的领导下,重新回归了其创始人约翰·博尼卡的多学科治疗理念,强调全面的健康管理而非单纯依赖药物。卡哈纳医生甚至亲身实践,通过改变生活方式减重110磅,并得出了“你就是你的药”的结论。
- “圣杯”的幻灭:作者参加了“药物依赖问题研究学会”的年会,发现经过近一个世纪的寻找,医学界普遍认为,那种既能完美止痛又绝不成瘾的“圣杯”药物,可能根本不存在。疼痛和成瘾的机制在大脑中紧密交织,无法被简单地分离开。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对抗这场危机的最终答案,可能不在于更先进的药物,而在于回归更基本、更人性化的健康观念和社区支持。
56.毒品界的互联网
本章是作者对“神秘人”的最后一次采访,以及对整个“铪利斯科男孩”系统的总结。
- 系统的演变:尽管遭受了“焦油坑行动”等打击,并且在墨西哥本土也面临贩毒集团火并的威胁,但这个如同“毒品界的互联网”般的网络依然坚韧。随着美国海洛因市场的急剧扩大,更多的墨西哥贩毒集团(如锡那罗亚集团)也加入了竞争,但“铪利斯科男孩”凭借其独特的零售模式,仍在许多地区占据主导。
- 牛油果与海洛因:在哈利斯科,新兴的牛油果种植业为一些被判刑后无法再返回美国的毒贩提供了新的就业机会,但整个小镇的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仍然依赖于海洛因的收入。
- 海洛因法庭:在哥伦布市,作者参观了专门处理海洛因成瘾者案件的“海洛因法庭”。法庭的拥挤程度,以及被告几乎全是来自郊区的白人年轻人的事实,直观地展现了这场流行病的规模和 demographics。
- 救赎与感恩:曾经为恩里克提供帮助的瘾君子罗伯特·贝拉迪纳利,在被捕后成功戒毒,并成为了一名戒毒顾问。他回顾过去,甚至对逮捕他的缉毒警吉姆·奎肯德尔心怀感激,认为后者“救了他的命”。而在波特兰,辛亚耶夫家的女儿爱丽娜也在一个专门服务于俄罗斯五旬节派瘾君子的教会里找到了爱情和新生。
这些个人故事,展现了在巨大的灾难中,人性的复杂与救赎的可能。
57.没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到
本章描绘了在灾难的“爆发中心”——俄亥俄州,基层社区和个人如何开始自救。
- 医生的离世与反思:最早发出警告的菲利普·普赖尔医生因癌症去世。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正是阿片类药物帮助他有尊严地度过了剧痛,这说明了这类药物在恰当使用时的重要性。
- 社区的觉醒:在马里恩市,康复的瘾君子布拉德·贝尔彻用插标语牌的游击战术,迫使社区直面海洛因问题。在哥伦布,保罗·斯库诺夫等悲痛的父母们联合起来,通过分享自己孩子的故事,教育其他家庭,并推动了大学校园内的康复运动。
- 合作的力量:他们意识到,对抗这场流行病,没人能凭一己之力做到。只有当家庭、学校、教会和社区联合起来,才能形成对抗毒贩和毒瘾的强大力量。这标志着一种从个体悲剧向社区集体行动的转变。
第五部分
58.瓦砾中成长
本章以俄亥俄州朴茨茅斯市的重生为结尾,展现了希望的可能。
- 个人与城市的救赎:瘾君子杰里米·怀尔德来到这座他认为已经无可救药的城市寻求戒毒,却意外地发现,这座城市本身也正在经历一场痛苦而艰难的复苏。
- 社区自救:在当地最后一间鞋带工厂Mitchellace即将倒闭时,一群本地商人联合起来将其收购,并重命名为Sole Choice,保住了工作岗位和城市的工业遗产。这激发了整个社区的自救精神。
- 从下而上的变革:在特里·约翰逊医生(当选州议员后)、社会学教授斯科特·杜塔特和当地教会的推动下,朴茨茅斯通过了全州第一部规范止痛诊所的法案,关闭了所有的药丸工厂。市民们自发组织起来清理公园、监督市政,城市面貌焕然一新。
- 康复文化: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市发展出了一种强大的康复文化。无数康复中的瘾君子成为了城市重建的生力军,他们为这座衰败的城市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希望。咨询中心规模空前扩大,成为了该地区最大的雇主之一。说唱乐队Raw Word Revival用音乐唱出了家乡的痛苦与希望,他们的歌曲《7-4-0》成为了这座城市复兴的战歌。
朴茨茅斯的故事表明,即使在被毒品摧残得最严重的废墟之上,只要社区能够团结起来,直面问题并承担责任,新的生命和希望依然可以成长起来。这座曾经的“梦之地”,正在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寻找回归之路。
后记
在本书出版后,作者观察到了一些新的趋势和变化:
- 海洛因市场的变化:随着越来越多的处方药成瘾者转向海洛因,美国的海洛因市场急剧膨胀。竞争变得异常激烈,传统的墨西哥贩毒集团(如锡那罗亚集团)也加大了对美国市场的渗透力度,挤压了“铪利斯科男孩”的市场份额。
- 公众意识的觉醒:失去孩子的家庭开始在讣告中公开谈论毒瘾问题,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默。主流媒体也开始大规模报道这场危机。
- 政治和政策的转变:在两党政治中,尤其是共和党内部,对成瘾问题的态度发生了显著变化,从“严惩犯罪”转向了支持治疗和康复。各州开始推行针头交换计划、扩大医疗补助覆盖范围等曾经不可想象的政策。监狱也开始被视为一种可以进行戒毒治疗的“投资”而非纯粹的“开销”。
- 对美国社会的反思:作者最后总结道,这场阿片类药物灾难不仅仅是关于毒品,更是关于美国社会深层次问题的反映。它暴露了我们对“无痛”状态的执着追求、消费主义的泛滥、社区的瓦解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海洛因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我们社会价值观的最终体现——它将每个成瘾者都变成了孤独的、自私的消费者。
- 最终的解药:作者坚信,海洛因的解药是社区。对抗这场灾难的最终方法,是重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让孩子们走出房间,回到公共空间,让社区重新成为一个充满关怀和支持的有机体。在这场巨大的悲剧中,美国被迫重新审视自己,并开始寻找治愈创伤、重建社区的道路。
致谢
作者向在写作过程中提供帮助的各界人士表示感谢,包括受害者家属、执法人员、医生、学者、戒毒顾问以及众多“铪利斯科男孩”的成员。他特别感谢了那些愿意分享自己痛苦经历的家庭,以及在丹佛、夏洛特、哥伦布、朴茨茅斯、波特兰等地为他提供信息和支持的警察与社区工作者。他还感谢了他在《洛杉矶时报》的同事、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的编辑、他的经纪人以及家人,没有他们的支持,这本书无法完成。
关于消息来源的说明
本书基于作者长达五年的深入调查,包括对美国各地数百人的采访。信息来源主要包括:
- 一手采访:与瘾君子、家长、医生、警察、检察官、联邦探员、公共卫生专家和数十名“铪利斯科男孩”成员(多数在狱中)的直接对话。
- 实地调研:作者多次前往俄亥俄州的朴茨茅斯和哥伦布、俄勒冈州的波特兰、科罗拉多州的丹佛等危机核心地区,并曾前往墨西哥的哈利斯科进行实地调查。
- 法律文件:查阅了大量的法庭庭审记录、起诉书,尤其是针对“铪利斯科男孩”和“药丸工厂”医生的案件。
- 学术与政府报告:参考了大量关于阿片类药物历史、疼痛管理、药物滥用的学术著作、医学期刊文章以及政府机构(如美国审计总署、疾控中心)的报告。
- 个人经历:作者作为一名有长期墨西哥报道经验的记者,其对墨西哥农村文化和移民模式的深刻理解,为解读“铪利斯科男孩”现象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作者鼓励读者访问他的个人网站以获取更多背景资料和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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