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布敦尊者：法语微言

高僧大德, 南传上座部佛法, 精选  · 
Gifts He Left Behind - The Dhamma Legacy of Ajaan Dune Atulo (Phra Rajavuddhacariya) - Compiled by Phra Bodhinandamuni, Translated from the Thai by Thanissaro Bhikkhu
隆布敦尊者：法语微言 - 摘要

无论思考多少，你不会知道。只有止息思考时，你才知道。心见心是道。

引言

许多人渴望聆听隆布敦尊者（以下简称隆布）的佛法开示，但他的教导少而精，从不举行正式演讲或长篇大论。他只教授禅定、训诫弟子、解答疑问，并与其他长老讨论佛法。他的话语简洁、谨慎、切中要害，从未在正式场合发表过演说。

为了满足大众对隆布教法的需求，我（帕库难陀般若拔罗那，现名帕菩提难陀牟尼）将他关于至高清净真谛的简短教言、给弟子的训诫、问答以及他常引用的经典佛语编辑成这本书。这些内容或来自我的回忆，或整理自我的笔记，并记录了相关事件、地点和人名，以便读者理解。

尽管隆布平时不愿多言，但他的表达方式敏捷、犀利、从不失准。他的言辞简短而富有内涵，每句话都传达了完整的信息，仿佛对听者施了催眠术，迫使他们深入思考他的微言。

本书收录的教导，有的平实、有的幽默、有的寓含至高清净真谛。读者可能会好奇，这些片段为何没有按照内容深浅编排。我的理由是，这里的每一节文字都自成一篇。我希望通过穿插不同主题，来调节阅读的氛围。若有任何不当或错误之处，恳请有识之士慈心原谅我的浅薄。

帕库难陀般若拔罗那，1985年7月1日

目录

1. 以法对答 | 2. 不违拒造作 | 3. 四圣谛 | 4. 超越言语 | 5. 警示失慎比丘 | 6. 真，又不真 | 7. 放开视相 | 8. 外在事物 | 9. 止而后知 | 10. 佛教的兴衰 | 11. 终极层次，乃是无欲 | 12. 给侄儿的训诫 | 13. 为什么苦？ | 14. 智慧语 | 15. 智慧语 (II) | 16. 智慧语 (III) | 17. 念佛是什么 | 18. 欲得善者 | 19. 有，但不为 | 20. 随时觉知 | 21. 斩断疑惑 | 22. 惜言 | 23. 简单，却难行 | 24. 扔了它 25. 世间真理 | 26. 不是他的目的 | 27. 两个世界 | 28. 只这一段 | 29. 研究什么，不研究什么 | 30. 观察什么 | 31. 难题与责任 | 32. 越穷越乐 | 33. 越少越好 | 34. 没有想到 | 35. 莫要瞄错方向 | 36. 佛陀之言 | 37. 言语无咎者 | 38. 忍耐波罗密 | 39. 言语无失 | 40. 欺负亡灵的比丘 | 41. 不错，不过…… | 42. 犹疑的禅修者 | 43. 住于高处 | 44. 寻觅新导师 | 45. 抓紧与放下 | 46. 心难静止时 | 47. 法的真正基础 | 48. 不可失慎的警告 | 49. 有时亦严责 | 50. 不走偏 | 51. 只是动作 | 52. 抓紧机会 53. 科学的局限 | 54. 如何止息苦 | 55. 真谛不二 | 56. 深入精修 | 57. 空无 | 58. 善解合造 | 59. 闻所成智与修所成智 | 60. 放松执取的策略 | 61. 关于吃 | 62. 关于吃 (II) | 63. 关于吃 (III) | 64. 经商与修法 | 65. 隐藏的回忆 | 66. 以自己的方式 | 67. “想把功课学好……” | 68. 游方的目的 | 69. 为了止，必须知 | 70. 都有果报，但不同 | 71. 只在一处找 | 72. 世与法 73. 当问与否？ | 74. 修行的目的 | 75. 渺茫的果报 | 76. 不过如此 | 77. 不执取，就容易 | 78. 偶而语出惊人 | 79. 即使这种问题 | 80. 一顿责备 | 81. 放开一事，粘上另一事 | 82. 譬喻 | 83. 另一个譬喻 | 84. 外在内在的事物 | 85. 五戒未守 | 86. 不受扰动 | 87. 法的护佑方式 | 88. 唯有修才能祛疑 | 89. 只想要这些吗？ | 90. 不讲传奇 | 91. 奇事 | 92. 续奇事 | 93. 他亲见的真相 | 94. 以问答问 | 95. 隆布的习惯 | 96. 痛，但不介入 | 97. 安全的捷径 | 98. 一切来自行为 | 99. 不作秀 | 100. 重生的终止 101. 比较 | 102. 最安稳的住处 | 103. 续前 | 104. 苦的终结 | 105. 最后一場疾病 | 106. 接近死亡 | 107. 临终忆法 | 108. 临终之语 | 109. 都市中的瞬间野外 | 110. 适时离去 | 111. 没有恶身业

1. 以法对答

1979年12月18日，国王和王后私下拜访隆布。谈及佛法时，国王问：“在断除烦恼时，应该先断除哪一种？”

隆布答道：“各种烦恼都在内心生起。直接观心。哪个烦恼先生起，就先断除哪个。”

2. 不违拒造作

每次国王夫妇拜访隆布告辞时，国王都会说：“我们恳请您继续维护您的身体，让它活过百岁，成为大众敬仰的对象。您能接受我们的恳请吗？”

隆布不敢接受，因为他不能违背造作（有为法）的本性。他如此回答：“恐怕我无法接受。这完全取决于造作的自然发展。”

3. 四圣谛

1956年雨安居的第一天，一位林居禅修长老拜见隆布。隆布在深入教导一些主题后，总结了四圣谛：

4. 超越言语

一位博学的居士与隆布交谈时说：“我相信当今世道，修得道、果、涅槃境界的比丘不在少数。为什么他们不将自己的智识公诸于世，让有志修行者了解程度，给自己鼓励和希望，全力加速修行？”

隆布答：“觉醒者不谈他们觉醒了什么，因为它超越了一切言语。”

5. 警示失慎比丘

隆布评论道：“一个粗心大意的比丘，只会按照教本数着自己的戒律，骄傲于自己有227条戒，至于他真正用心持守的戒律，又有几条呢？”

6. 真，又不真

禅修者在禅定中出现境界（视相）时，常对所见感到疑惑，例如看见天界或佛像。他们会问：“我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隆布会回答：“你看见视相这件事是真的，但你从视相中看见的内容，却不是真的。”

7. 放开视相

有禅修者问：“您说这些视相都是外在的，我无法利用它们。如果我一直执着于这些视相，就无法进步。我每次坐禅，心一收摄就直接进入那个层次。您能指点一个有效的方法，让我放开那些视相吗？”

隆布会如此回答：“这些视相确实很有趣、很迷人。但如果你执着于此，就会浪费时间。要放开它们，一个简单的方法是：不去关注视像的内容，而是观察‘什么正在看’。那样，你不想看见的东西就会自己消失。”

8. 外在事物

1981年12月10日，隆布参加了曼谷达摩蒙功寺的年度庆典。一群短期出家的女士前来讨论她们的内观（毗婆奢那）修行成果。她们说，心静下来时，看到心中有一座佛像，或者看到等待她们的天界宫殿，或者看到保存佛舍利的库拉摩尼塔。她们似乎对自己成功完成内观修行感到十分自豪。

隆布说：“所有这些显现出来让你们看见的东西仍然是外在的。你们根本不能把它们当成真正的皈依。”

9. 止而后知

1964年3月，一群学问僧和禅僧（首批“赴外传法僧”）前来拜见隆布，请求开示，以便传播佛法。隆布为他们讲授了甚深佛法，既可用于教导他人，也用于个人修行，亲证真谛。结束时，他讲了一段智慧之语，让他们观想：

“无论思考多少，你不会知道。只有止息思考时，你才知道。不过，要知道，你还得依靠思考。”

10. 佛教的兴衰

那一次，隆布对那批传法僧作了一番训诫，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

“你们出去弘扬佛陀的教导，既可以使佛教繁荣，也可以导致它的衰败。我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每一位传法僧都是起决定作用的因子。如果你去的时候，行为端正，心里牢记自己是一名出家修行者，行为举止与之相称，那么见到你的人，还未有信心者，将生起信心。有信心者，你的行为会增进他们的信心。不过，逆此道而行的传法僧，将会破坏有信心者的信心，把尚未确立信心者推得更远。因此，我要求你们，知行具足。不要失慎、自满。不管你教他人做什么，应当亲自作出榜样。”

11. 终极层次，乃是无欲

1953年雨安居之前，隆布的一位晚年出家的亲戚隆布淘，在跟随阿姜贴与阿姜散游方多年后，来拜访隆布，进一步修学禅定。他对隆布以熟人的口吻说：“如今您造了传戒厅，还有这么一座美观的聚会厅，大概已经积累了巨大的福德了。”

隆布答：“我造这些，是为了给大家用的，是为了世间、为了寺院、为了宗教而造。如此而已。至于积累福德，我要这样的福德干什么？”

12. 给侄儿的训诫

二战结束后的第六年，物资匮乏，生活艰难。一位沙弥因穿着破僧袍，希望隆布能给他一件新袍。隆布注意到后，却递给他针线，说：“给，把它缝起来。不要穿着破成那样的僧袍四处走。”

13. 为什么苦？

一位中年妇女向隆布诉说，自己生活富足，但对儿子的不驯、挥霍感到不满，内心痛苦，求隆布指点如何解苦。隆布给予她建议，教导她静心和放开。

她走后，隆布评论道：“如今的人为思想而苦。”

14. 智慧语

隆布开示道：“物质上的东西世间已齐全。缺乏明辨能力的人难以养活自己，有明辨能力的人则可大量拥有世间有价值的东西，生活便利舒适。至于圣弟子，他们行事是为了从所有那些东西中解脱，进入一无所有的境界，因为——在世间领域，有是有；在法的领域，有是无。”

15. 智慧语 (II)

“当你能够把心从它牵涉的一切事物中分离出来时，心就不再系缚于忧伤。色、声、香、味、触，是好是坏，取决于心去外面以该种方式的造作。心无明辨时，它误解事物。当它误解事物时，就在一切绑束身心的事物影响之下痴迷。我们在身体上所受的恶果和惩罚，是别人多少能够帮助解脱的。但是，内心在杂染与渴求的绑束下造起的恶果，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学会解脱自己。圣者们已经把自己从这两方面的恶果中解脱出来了，因此苦不能压倒他们。”

16. 智慧语 (III)

一个人剃去须发、穿上僧袍，只是比丘的外在象征。只有当他从内在剃去心的纠结——一切低等所缘——才能称他是一位内在层次上的比丘。

“头发剃去时，虱子之类的爬虫便不能在那里住了。同样，当心脱出了种种所缘，脱出了造作时，苦便不能住了。当这成为你的正常状态时，才能称你是一位真正的比丘。”

17. 念佛是什么

1978年3月21日，隆布在曼谷讲学。一些居士对默念“佛陀”的修法有疑问，隆布慈心为之解答：

“你禅修时，不要把心送出去。不要攀附任何知识。不管你从书本和老师那里得到什么知识，不要把它带进来把事情复杂化。斩断一切先入之见。接下来，让你的一切知识来自禅定中内心发生的事。心静止时，你自己会知道。不过你必须不断地深修。等到事情该发展起来时，自己会发展起来。不管你知什么，让它来自你自己的心。来自静止之心的知识是极其微妙深奥的。因此，让你的知识来自静止的心。让心生起一所缘性。不要把它送到外面。让心住在心内。让心独自禅定。让它自顾自重复佛陀、佛陀、佛陀。接着真的佛陀（觉知）就会在心里显现。你自己会知道佛陀是什么样的。如此而已。没多少别的……”

18. 欲得善者

1983年9月初，一批主妇协会成员拜见隆布，请求“好东西”（指佛牌）。

隆布答：“你必须禅修才能得到好东西。当你禅修时，你的心将会平静。你的言与行将会平静。你的言与行将会良善。当你如此以良好的方式活命时，你将会喜乐。”

当妇女说没时间禅修时，隆布解释道：“如果你有时间呼吸，你就有时间禅修。”

19. 有，但不为

1979年，隆布休养时，一位高阶比丘问他：“您是否还有嗔怒？”

隆布立即回答：“有，但我不把它拿起来。”

20. 随时觉知

隆布在朱拉隆功医院治病时，班容萨-空素先生请教如何斩断嗔怒。

隆布答：“没有谁在斩断它。只有随时觉知它。当你随时觉知它时，它就自行消失了。”

21. 斩断疑惑

在朱拉隆功医院照料隆布的僧侣们，注意到他深夜仍在说法，对此感到疑惑。

隆布告诉他们：“这些疑惑和问题，不是修法之道。”

22. 惜言

武里喃府的一批修法者请教隆布如何进一步禅修，他们曾师从多位老师，教法不一，因此产生疑惑。他们希望隆布推荐一条正确、便捷的修行道。

隆布答：“直接对心观心。”

23. 简单，却难行

一群空军成员拜见隆布，请求一个简单的法门来舒缓内心压力和抑郁。他们问：“有什么法子效果最快？”

隆布答：“不把心送到外面去。”

24. 扔了它

一位女教授在听了隆布的佛法开示后，请教正确的“服丧”方式。

隆布答：“丧事之苦是需要全知的。全知后，你就把它放开。为什么要穿着它？”

25. 世间真理

一位华人女士请教隆布，她在武里喃府开新店，亲戚们建议各种货品，她不知卖什么好。

隆布答：“什么货品有人买，就好卖。”

26. 不是他的目的

1979年5月8日，一群军官拜见隆布。他们将佛牌取下，请隆布加持。加持后，一位将军问：“我听说您造过许多佛牌。哪一套最出名？”

隆布答：“都不出名。”

27. 两个世界

一群年轻人向隆布展示他们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有野猪牙、虎牙、犀牛角等，并吹嘘其法力。他们问：“隆布，这几个当中，哪一个最好、最特别？”

隆布笑了笑说：“没有一个是好的。没有一个特别了不起。它们都来自畜生。”

28. 只这一段

隆布曾说，他在1952年雨安居期间发愿通读全套巴利三藏，以寻求佛陀教义的终点、苦灭的终点。他一直阅读并思考，但只有一段触及了他的内心深处，令他确定地说：“这就是苦的终点。这就是道、果、涅槃的终点。”

“只除了一段。舍利弗初证止息（灭受想定），出定后佛陀问他，‘舍利弗，你的肤色特别明亮，你的脸色特别光亮，你的心住于何处？’舍利弗答：‘我的心住于空性。’只这！一段，触及了我的心。”

29. 研究什么，不研究什么

阿姜苏亲-苏近诺在出家前获得法学学位，崇尚修法。他跟随隆布修行一段时间后，想外出游方独修，前来告辞。

隆布建议他：“在戒律方面，要研究经典，直到你正确懂得每条戒律，能够无误奉行为止。至于法，读得多了，就会有许多猜想，因此不要研究。只要专意修，就够了。”

30. 观察什么

龙榻南中年出家，是文盲，但心善、受教、勤恳负责。他看到其他比丘游方或跟随其他阿姜修学，也想效仿。他担心不识字会影响修行。

隆布建议他：“修行不是一个写字、说话的问题。知道自己不懂，是个好的起点。修行之道是这样的：在戒律方面，要观察他们的榜样，观察阿姜的榜样。丝毫也不要偏离他的模式。在法的方面，连续观察你自己的心。直接修炼心。当你懂得自己的心时，它能够使你懂得其它的一切。”

31. 难题与责任

在僧伽事务中，除了日常管理，一个难题是缺少住持比丘。隆布的弟子们常被劝说或命令才去担任住持，通常他们不愿接受，理由是“不会做建筑工程”、“不会训练其他比丘”、“不擅长开示或公关”。

隆布回答说：“那些事并不是真正必要的。你的唯一职责是遵守日常规矩：托钵、吃饭、坐禅、行禅、打扫寺院、严守戒律。那就足够了。至于建筑工程，那有赖于居士护持者。做不做，由他们。”

32. 越穷越乐

每晚洗澡后，隆布常即兴讲法。有一次他说：

“我们比丘，如果确立起身为比丘的满足感，就会多有喜乐与安宁。不过，如果我们身为比丘，却去追逐本份之外的其它角色，就会一直卷入在苦中。停止渴求、停止追逐时，那就是真正的比丘身份。当你是一位真正的比丘时，越穷越乐。”

33. 越少越好

“即使你读了整部巴利经典，记得大量的法，即使你可以精辟地解说它们，得到许多人的尊敬，即使你造了许多寺院建筑，能够详尽解说无常、苦、非我——如果你仍然失慎，那么你还没有尝得一丝法味，因为那些东西都是外在的。它们的目的也是外在的：利益社会、利益他人、利益后代、或是作为佛教的象征。唯一对自己真正有用的东西是苦的解脱。只有你了解了那一颗心时，才能从苦中证得解脱。”

34. 没有想到

隆布管辖的一所下院有几位比丘发愿在雨安居期间禁语，除了课诵和诵戒，一语不发。雨安居结束后，他们向隆布报告自己的严格修行。

隆布微笑了一下说：“不错。不讲话，就不犯妄语戒。不过你！说自己止语，那是不可能的。只有证得止息的精微境界的圣弟子，受与想终止了，才能够止语。除此之外，人人都在不停地说，连日连夜。特别是那些发誓止语的人。说得比谁都多，只是他们不发出别人听得见的声音罢了。”

35. 莫要瞄错方向

隆布除了讲述发自内心的智慧，也常引用经文。他喜欢引用的佛陀教言之一是：

“比丘们，这梵行生活的修炼，不是为了欺骗公众，不是为了赢得尊敬，不是为了利益、供养、名声；不是为了挫败其它教派。这梵行生活是为了自律、断弃、无欲、止苦。”

隆布接着说：“出家人和修法者，必须瞄准这个方向修。除此以外的方向都错。”

36. 佛陀之言

隆布曾说：“人们，只要是凡夫，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己的意见。只要他们自骄，就难以他人的看法一致。当他们的意见相左时，就导致继续的争论。至于已证法的圣者，他没有什么可以跟谁争论的。无论别人怎么看事物，他当作别人的事，把它放开。正如佛陀说：‘比丘们，世间的智者凡是说什么存在，我也说什么存在。世间的智者凡是说什么不存在，我也说什么不存在。我不与世间争。世间与我争。’”

37. 言语无咎者

1983年2月21日，隆布病重住院。隆布桑-阿近查诺前来探望。两人在病房静坐许久，最后隆布桑合掌说：“我去了。”隆布答：“好。”

隆布桑离开后，我问隆布：“隆布桑来坐了好久。为什么您跟他什么也没说？”

隆布答：“所做已办。没有必要再说什么了。”

38. 忍耐波罗密

我多年随侍隆布，从未见他因任何事表现出困扰或抱怨，无论是仪式、天气、生病、食物。他观察到其他资深比丘的挑剔行为，便评论道：

“这点小事也不能忍？不能忍它，怎么能战胜杂染与渴求？”

39. 言语无失

隆布言谈清净，从不因言语给自己或他人造成麻烦。有人试图引诱他批评他人，他也不为所动。当人们抱怨一些知名导师攻击他人时，隆布会说：

“他们的知识与理解层次是那样的。他们所讲的，自然是符合他们的知识层次。没有人在付钱要你去尊敬他们。不想尊敬他们，就不尊敬。他们也许不介意。”

40. 欺负亡灵的比丘

隆布鼓励比丘沙弥林间禅修。有一次，一位比丘说他不敢去偏僻处，怕被亡灵欺负。

隆布当即反对：“哪有亡灵欺负比丘？只有比丘欺负亡灵——而且还大张旗鼓。想一想。居家者拿来布施的财物，几乎都是为了把福德回向给祖先和眷属的亡灵——给他们的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我们比丘们行止得当吗？我们把福德送给亡灵时的心理素质如何？要小心，不要做欺负亡灵的比丘。”

41. 不错，不过……

当时许多禅修者热衷于寻找新的导师和中心。一位女士送给隆布一位著名演说者的录音带，但他没听。后来有人播放给他听，问他有何想法。

隆布说：“不错。他表达自己意见的方式十分优雅，讲了很多，不过我没有发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每一次你听什么，应当能从中得到学法、修法、证法的法味。那就是有实质了。”

42. 犹疑的禅修者

许多刚开始禅修的人，因导师们对如何禅修的建议不一而感到困惑甚至产生鄙视。隆布解释道：

“开始禅修时，可以采用任何方法，因为它们都把你引向同样的果报。有这么多方法，是因为人们有不同的倾向。因此得有不同的意像用来专注，有‘佛陀’、‘阿罗汉’等不同的词用来默念——以它们作为工具，让心初步在其周围汇集起来、安定下来。当心凝聚起来、静止下来时，禅定用词自己会离去。那时，所有的方法都归入同一辙道。换句话说，它的超越状态是明辨，它的精髓是解脱。”

43. 住于高处

来拜见隆布的人都说，他年近百岁仍肤色明亮、身体健全。他很少面容暗淡、疲倦，也从不因生气或疼痛而紧皱眉头。他的平常状态总是安静、怡然，很少生病，情绪良好，从不因事激动，对毁誉泰然处之。

有一次禅僧长老们讨论如何描述超越忧苦者的平常心态时，隆布说：“不忧虑、不执取：那就是行者的常住心。”

44. 寻觅新导师

现在修行的人有两类：一类人学了修行原则，或从一位导师处受教后，便竭尽全力依此修行。另一类人，即使得到良好指点，也不好好用心修行，却喜欢到处寻觅新的禅修中心和导师。

隆布教导弟子：“你去许多禅修中心，跟许多导师学习时，你的修行不会有结果，因为你去很多中心，就等于你一次又一次从头学起。你的修行不会证得确定的原则。有时反而使你迟疑不决。心不坚实。你的修行不但不进步，反而退失。”

45. 抓紧与放下

学法与修法者有两类：一类真心为了从苦中解脱；另一类则为了炫耀知识，争论不休。后者来见隆布时，常会宣扬自己的学问，而非请教修法。隆布总是静静聆听，然后说：

“执着经文与导师的人，是不能从苦中解脱的。不过希望从苦中解脱的人，的确需要依靠经典与导师。”

46. 心难静止时

当禅修者的心难以静止、总爱游荡时，隆布建议：

“心不静止，你起码可以保证不让它游荡得太远。用你的念，使心完全只停留在身内。看见它的无常、苦、非我。发展身体不净、无实质的辨识。当心以这种方式明察时，它将会生起厌离、不热中、离欲。这样做，也可以斩断诸执蕴。”

47. 法的真正基础

禅修者津津乐道于禅定！时所见，或抱怨什么都没看见。隆布提醒他们，这种期望是错误的。

“法的真正基础是心，因此专注于观心。对你自己的心，达到锐利觉察的程度。当你敏觉自心时，就有了法的基础。”

48. 不可失慎的警告

隆布常常直言不讳地责备比丘沙弥，警诫他们远离无慎、失慎的行为：

“居士们为了赚取养活家庭、儿孙需要的吃用和金钱，艰难地谋生。不管多么疲劳，还得继续撑下去。同时，他们想要修福，于是牺牲一部分财物来做福德。他们早早起身做好可口的饭菜，放在我们的钵里。在把饭菜放进钵之前，把食物高举过头，发一个愿。供养完毕，退后下蹲，合掌再次礼敬。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想从支持我们修行当中得到福德。我们的修行有什么样的福德可以给他们？你们的行为方式是否能够问心无愧地受他们的供养、吃他们的食物？”

49. 有时亦严责

阿姜桑热自幼出家，修行严格，但年近六十时爱上了一位护持者的女儿，心生退堕，准备还俗。他向隆布告辞时说：“我呆不下去了。每次我坐禅时，看见她的脸就在我跟前飘动。”

隆布大声回答：“那是因为你没有观想你自己的心。你在观想她的臀。你当然只会看见她的臀。走吧。随便你去哪里。”

50. 不走偏

我在隆布身边住了三十多年，他始终如法如律，以灭苦为唯一目标，从不走偏道，不涉咒语、镇邪等活动。当人们请他吹气祝福、画吉祥符或选吉日吉月时，他会反问“为什么？”或说“哪一日都是好日”、“要它干什么？它不干净。”

51. 只是动作

有时候我会不安，担心自己错误地让隆布做他不愿做的事。有一次，他参加纪念馆开幕式，被请去对人吹气加持、画吉祥符、制作佛牌。他照做了，但后来他说了一段话，让我松了一大口气。

“我做这些事，只是随顺社会规范的一种外在的身体动作。它不是趋向缘起、生存层次、或者趋向道、果、涅槃等的心！的动作。”

52. 抓紧机会

“法的八万四千部经，都只是为了让人们转过来观心的策略。佛陀的教导多，是因为人们的杂染多。尽管如此，灭苦之道只有一条：涅槃。我们现在这个正确修法的机会，是极其稀少的。如果让它失去，此生就没有机会证得解脱了，我们就会迷失在妄见里，长久长久，才能再次得遇同样的法。因此，如今我们已经得到佛陀的教言，应当赶快修炼，证得解脱。否则，我们将会错失这个好机会。当圣谛被遗忘时，黑暗将会在漫长的岁月里笼罩众生。”

53. 科学的局限

隆布曾不止一次地用譬喻说法：“外在的明辨是假想的明辨。它不能使心领悟涅槃。如果你想入涅槃，必须依靠圣道的明辨。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科学家，他们的知识是十分博大、有力的。可以把最小的原子分裂开，进入第四维度。不过，爱因斯坦不懂得涅槃，因此他不能入涅槃。只有在圣道中证得明智，才能够趋向真正的觉醒、彻底的觉醒、完全的觉醒。只有那才能趋向灭苦、趋向涅槃。”

54. 如何止息苦

1977年，内政部发生了不少麻烦事，令高官们焦头烂额，遭受财产损失、官职丢失、指责、痛苦。这些忧苦也影响了他们的家属。有一天，一些高官太太来拜见隆布诉苦，希望指点排解之道。

他告诉她们：“人对已经过去了的身外事，不应当伤感、牵挂，因为那些事已经具足正确地完成了它们的功能。”

55. 真谛不二

有人评论隆布的教导与禅宗或《坛经》相似。我多次问他，他最后以一种不关己事的方式答道：

“法的一切真谛早已存在于世上。佛陀觉悟到这些真谛时，把它们指出来，传给世间的众生。因为众生各各不同，有粗有细，他必须用许多言辞，总共八万四千部。智者面对求道者，在选择最适合的解说词语时，必须用最完全合乎真谛的方式，而不是拘泥于文字。”

56. 深入精修

克芒森林寺的阿姜贝来与隆布讨论禅定，他说：“我修定已经很长时间了。已经可以长久住于安止定。出定！时，有时会有一种强烈的喜乐自在感，持久不衰。有时有一种光亮感，我可以全面觉知身体。接下来我应当再做什么？”

隆布答：“用那个安止定的力量观心。然后放开一切攀缘，什么也不剩。”

57. 空无

后来，阿姜贝与两位比丘，还有大群居士前来拜见隆布。阿姜贝再次问如何维持放开一切所缘，他只能短时做到。

隆布说：“即使你只能暂时放开一切所缘，如果你不真正仔细地观察心，或者你的念还没有达到全方位，你可能只是放开了一个粗显的所缘，挪到！一个更精细的所缘上而已。因此，你必须停止一切思考，让心定在空无上。”

58. 善解合造

有人问隆布如何理解“心合造杂染”和“杂染合造心”。

隆布答： “‘心合造杂染’，是指心逼迫意、语、行，从而使外在事物变成‘有’，令它们是好、是坏，生起业的果报，接着攀附那些东西，想：‘那是我，那是我自己。那是我的。那是他们的。’”

“‘杂染合造心’，是指外在事物进来迫使心服从它们的力量，作一些不停地偏离真相的断定，把心绑在它有一个自我的想法上。”

59. 闻所成智与修所成智

有人问隆布，他对戒德、定力、明辨、解脱的理解是否与经书和阿姜们的教导一致。

隆布答：“戒，意思是一颗无咎之心的正态，那颗心把自己装备起来，抵制各种恶。定，来自持守那个戒的果报，也就是一颗坚实、寂止的心，那股力量会把它送到下一步，明辨——也就是‘觉知’——是一颗空性、轻安、如实透彻地明察事物的心。解脱，则是一颗从那种【明辨的】空性契入【解脱的】空性的心。换句话说，它放开了轻安，所剩的状态里，它是无，它什么也没有，丝毫没有余下的思想。”

60. 放松执取的策略

有人说，他入定静止时，心遇到所缘就跑去看，无法维持。

隆布答：“如果是那种情形，就说明你的定力的韧性不足。如果这些所缘尤其猛烈——特别是，它们涉及你的弱点时——你必须用观想的方法对治。开始时，观想最粗糙的自然现象——也就是身体【色】——把它一直分析到精细的成分。当你观察它，达到彻底清楚的地步时，接下来是观想心理现象【名】——你过去分析过的一切法，譬如黑与白、暗与明之法【素质】，成对地辨析。”

61. 关于吃

一群比丘在雨安居前！来拜见隆布，其中一位说他禅修虽得宁静，但介意吃肉，觉得伤害动物，缺乏慈悲。

隆布说：“当一位比丘摄取四种必需品时，他应当首先观想。如果观想时，他看见吃肉是一种形式的压迫，它显示出对动物缺少慈悲心，那么他应当戒肉素食。”

62. 关于吃 (II)

三四个月后，那群比丘再来拜见隆布，报告说他们整个雨安居都吃素，但难以得到素食，且身体虚弱，影响了禅修进度。

隆布说：“当一位比丘摄取四种必需品时，应当首先观想。如果在观想时，他看见，面前的食物——无论如何是蔬菜、还是肉、鱼、米饭——是三净肉，也就是，自己没有看见、听见、或者疑心动物是专门为供养自己而被杀死，而且这食物是他以正当方式获得的，是居家人出于信仰而供养的，那么他应当把它吃了。我们的导师们的修行模式也是如此。”

63. 关于吃 (III)

1979年3月，隆布住在帕空查森林寺。一群游方比丘讲述他们修行中食肉与素食的看法，认为素食体现慈悲，心更平静。

隆布答：“很好。你们能成为素食者很好。我表示钦佩。至于仍然食肉的人，如果那种肉是三净肉——也就是说，没有亲见、亲闻、或者疑心动物之被杀是专门为了给自己提供食物——而且，该食物是以纯净的方式得到，那么食这种肉并不违法违律。不过，你说你的心变得平静、清凉，那是你决意如法如律修行的力量所致。与胃里的新旧食物无关。”

64. 经商与修法

一群商人问隆布，他们的职业（有时需夸大事物或赚取高利）是否与禅修冲突。

隆布说：“为了活命，人人需要一个职业。每一种职业当中，什么是正确、合适的做法，有它自己的标准。当你正确服从那些标准时，就算是中性的——不算福德、也不算罪过。至于修法，那是你应当做的，因为只有修法的人才适合在任何情形下工作。”

65. 隐藏的回忆

有一次，隆布住在姚塔帕时森林寺，一大群比丘、沙弥前来拜见。听了他的开示后，龙榻普罗——他老年出家，但修持严格——对隆布说：“我出家也有相当年头了。但还是不能够斩断对过去的执取。无论我如何把心定在当下，我发现念还是会中断，又回到过去。您能否再告诉我一个停止它的办法？”

隆布答：“不要让心追逐外在的所缘。如果你的念出了空档，那么你一觉察到，立刻把它拉回来。不要让它去看那些所缘是好是坏、是乐是痛。不要陷进去。但是也不要用强力去斩断。”

66. 以自己的方式

1977年左右，隆布应邀参加位于曼谷素公维路的达摩蒙功寺的一项庆典。在典礼上，有一个仪式是对佛像，佛牌的加持，他被请去“坐护”。仪式完毕后，他来到外面一个小棚里休息。在那里，他对一大群当时在曼谷学习的亲弟子们谈话。其中一位比丘评论说，他过去从来没有见过隆布参加这样的仪式，不知否是这是第一次。接着他又问，怎样“坐护”？

隆布答：“我不知道别的阿姜在‘坐护’或‘坐佑’时都在做什么。至于我，我只是照老样子入三摩地。”

67. “想把功课学好……”

一位年轻的女孩有一次对隆布说：“我听索萨-孔素阿公说，凡是想变聪明、学习好的人，应当首先练习坐禅，令心静止。我想变聪明、学习好，因此一直试图禅修，使心静止。可是它从来不肯静下来。有时我比以前更加躁动不安。当我的心不能这样子静下来时，怎么才能！够把功课学好呢？”

隆布答：“把注意力放在心上，知道你正在学的究竟是什么，那样会帮助你把功课学好。心不静时，让它知道，它不静。因为你太想要它静了，它就不静。只要继续平静地禅修，总有一天它会听你的话，静下来。”

68. 游方的目的

有些比丘、沙弥，在雨安居后，喜欢成群结队地去各处游方。个个大肆张扬，准备他的必需品和全套的头陀装备。不过许多人的行止却偏离了游方隐修的目的。

例如，有些人穿着苦行头陀的行头，却去坐空调车。有些人去访问在公司办公室的老朋友。

因此，有一次，隆布在一大群禅僧的集会中说：

“把自己打扮成好看的游方僧，根本是不合适的。它背离了外出游方的本意。你们每个人！应当多想想这件事。游方禅修的目的只有一个：训练心、精修心、使它无染。只让身体出去游荡修炼，却不把心也带着，根本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

69. 为了止，必须知

一位禅修者说他一直试图停止思考，但从未成功，反而感到挫折和昏沉。他坚信隆布的教导无误，想请教下一步怎么做。

隆布答道：“那说明你没听懂。我告诉你停止思考，但你一直只是在思考停止思考，因此，怎么会有真正的停止呢？扔掉你对停止思考的无明。放弃你对停止思考的想法。如此而已。”

70. 都有果报，但不同

隆布的生日是每年雨安居结束后的第二天，弟子们会前来顶礼或请教禅修。有一次，隆布在详细指导修行后总结道：

“通过读与听研究法，得到的是辨识与概念的果报。通过修炼研究法，得到的是实际层次的法在心里的果报。”

71. 只在一处找

隆布的弟子摩诃陶维萨比丘是第一位通过巴利文最高级考试的。隆布训诫他：

“能考过九级考试，说明你很用功、足够聪明、是一位圣典的专家，因为这相当于！是学业的终点！了。不过，只对学习有兴趣，是不能带来苦的解脱的。你必须同样对心的修炼也有兴趣。法的八万四千部，都来自佛陀的心。一切来自那个心。无论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在心里找。”

72. 世与法

1979年3月12日，隆布去了色军府普旁山的圣久洞寺，隐居休养了十多天。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寺院的阿姜苏瓦特和其他比丘沙弥前来拜见。

隆布评论说：

“在此地休息很舒适。空气好。禅修轻松。它使我想到早年游方的日子。能知道的都属于世间。至于没有知者的，那是法。世间事总是成对而来，法却是一件事通到底。”

73. 当问与否？

许多人对修行有兴趣，不仅用心修，也喜欢寻找善巧导师的指点。有一次，一群禅僧来住，一位比丘问隆布：“您教导涅槃，您是否已经证得？”

隆布答：“没有什么证得，没有什么未证得。”

74. 修行的目的

阿姜贝是隆布的近亲，住在克芒寺。尽管他老年出家，但是禅修和苦行极其严格。隆布有一次称赞他的修行已经获得善果。阿姜贝病重将死时，想见隆布最后一面，向他告别。我把这事告诉了隆布。他到那里时，阿姜贝起身，向他顶礼，接着又躺回到席子上，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脸上的微笑和喜悦是显而易见的。

隆布以清楚而温和的声音对他说：

“你一直精进修习的那一切，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处了。死亡那一刻来临时，使心合一，然后停止专注，放开一切。”

75. 渺茫的果报

居士们来看隆布时，他一般不问什么遥远的问题。通常他会问：“你修过禅定吗？”有些人答有，有些人答没有。

有位女士，属于后一类，比其他人更大胆直言。她说：“我看呀，我们就不用费劲修那个禅定了。每年我都听《大本生词》（讲述佛陀前身毗桑塔罗王子的长篇诗歌），在不同的寺院里起码听过十三遍。那里的比丘们说，听《大本生词》可以保证我重生在圣弥勒佛住世的时候，我在那里一定过得快乐、轻松。因此，为什么要禅修，让自己过得不舒服呢？”

隆布说：

“殊胜的东西就在面前，你没有兴趣。反而把希望寄托在传说中的遥远事情上。这是没有希望的人的标志。当乔达摩佛所传的道、果、涅槃仍然完整在世时，你却徘徊不定，对它们提不起一点兴趣，那么等到圣弥勒佛的教法来到时，你会更加地徘徊不定。”

76. 不过如此

有时，当隆布注意到！来跟他修法的人依然犹疑不决，渴求纯粹是世间的喜乐和享受，以至于还不愿放开它们，去修习佛法时，会给他们讲一段教言，让他们去思考，对事物达到如实知见。

“我要你们大家仔细审查喜乐，看一看究竟什么时候是你一生当中最喜乐的。你真正对着它看的时候，就会知道，它不过如此，跟你经历过的其它东西相比，没多大差别。为什么没多大差别呢？因为世间本身不过如此。它能给的就是那么多——一次次重复，就是这些东西。生、老、病、死，一次又一次。怎么也得有一种喜乐，比它更超越、比它更殊胜、比它更安稳。这就是为什么圣弟子放弃了有限的喜乐，寻找一种来自寂止、心寂止、杂染寂止的喜乐。那是安稳的喜乐，无可相比。”

77. 不执取，就容易

布拉帕寺位于市中心，喧嚣不断。每年节庆日，噪音更是持续多日。一些心力不足的比丘沙弥为此困扰。

每次他们对隆布提出这件事时，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

“为什么浪费时间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呢？灯光本来就是亮的。杂音本来就是响的。它们的功能就是这样。你不专注听，就完了。行事不要抗拒周遭，因为它们本然如此。要以深度明辨，达到真正的理解，就是这样。”

78. 偶而语出惊人

我有一个缺点，喜欢跟隆布半开玩笑地说话。这是因为他从来不恼。身边的比丘沙弥们也总是很容易接近他。有一次我问他：“经上说，天神成百亿地来听佛陀说法。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纳他们吗？佛陀的声音足够大，他们能都听见吗？”

隆布的回答令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在经文中读到过，也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这么讲过。而且只在他病重临终时我才听他！说过这件事。

他说：

“哪怕天神成百亿地聚集起来也没问题。因为一个原子的空间足可以容纳八个天神。”

79. 即使这种问题

有一个不可追解的问题，无论成人孩童、无论聪明愚笨，一直在无谓地争论，从未达成共识。这个问题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多数情形下，人们只是玩笑式地抬杠，从来不求什么结论。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对隆布提出这个问题，心里也估计他不会作答。不过后来，我终于听见他对这个问题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答复。有一天奔比丘来给隆布按摩脚，他问：“隆布，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隆布答：

“它们一起来。”

80. 一顿责备

有些人，自己根本没怎么禅修，却来问如何精进，才能立马见到果报。有时对这种人，隆布似乎有些不满。

他会责备他们：

“我们修行是为了自御、为了离弃、为了离欲、为了终结苦，而不是为了看见天宫。我们甚至不把看见涅槃作为目标。你就安安静静继续修，不要想看见什么东西。毕竟，涅槃是空的、无形的。它没有立足点，没有什么可以作比。只有继续修，你才能自己知道。”

81. 放开一事，粘上另一事

隆布的一位居家弟子来拜见他，自豪地报告他的修行果报，他说：“我今天很高兴来看您，因为我按照您的建议修，一步一步在得到果报。我开始禅定！时，放开一切外缘，心就停止了骚动。它汇聚起来，静止、入定。其它一切所缘消失了，只剩下喜乐，一种清凉、清新的极乐。我可以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隆布微笑了，他说：

“你得到果报，很好。说起定中的乐，那的确是乐。没有什么可以和它相比。不过，如果你给卡在那个层次，就只能得到这么多。它不生起能够斩断缘起、重生、渴求、执取的圣道明辨。因此，下一步是放开那个乐，观五蕴，直到把它们看明白。”

82. 譬喻

“达到超世的圣者之心，尽管也许活在世间，被周围无论什么环境所包围，但它是不可能被世间牵扯、受其扰动、与那些东西混杂起来的。换句话说，世间的事（得失、贵贱、誉毁、乐痛）不能压倒它，不能把它拉回到凡夫之心的层次。它再也不能受制于杂染与渴求的力量。就好比椰奶。一旦你把它挤出椰肉，高温加热，熬到把油分离出来，就不能再把它变回椰奶了。无论你把椰油和分出的椰奶放在一起怎么搅拌，也不能再把椰油变成回椰奶。”

83. 另一个譬喻

“道、果、涅槃，是個人的：你只能亲自直见。修到那个层次的人将会自己看见、自己明白，彻底终止对佛陀教导的疑问。如果你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你能做的只是猜测。不管别人怎么为你深入解释，你对它们的知识仍将是猜测。不管是什么猜测，它必然是不确定的。这就好比乌龟和鱼。乌龟生活在两栖世界：地面的世界和水中的世界。至于鱼，它只生活在一个世界，也就是水中。上岸就会死去。有一天，乌龟下到水里时，告诉一群鱼，陆地如何好玩。灯光、色彩如何好看，没有水中的一切麻烦。那些鱼对此十分惊奇，想知道陆地是什么样子，于是它们问乌龟：‘陆地深吗？’乌龟答：‘有什么深？它是陆地。’鱼问：‘陆地有许多波浪吗？’乌龟答：‘有什么波浪？它是陆地。’鱼问：‘陆地浑浊吗？’乌龟答：‘有什么浑浊？它是陆地。’注意鱼提出的问题。它们只是根据自己的水中体验来问乌龟，乌龟只好说，不对。凡夫的心对道、果、涅槃的猜测，与那些鱼没什么两样。”

84. 外在内在的事物

1981年4月2日晚上，隆布出席某个宫廷仪式回来，住在皇室寺院波瓦寺。一位高阶比丘来访，与他谈法。他也是一位禅修者。他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

“听说前生是夜叉的人，重生为人时，能够学习神通咒语，无论以何种方式使用，都有大法力。此说有多真？”

隆布立刻坐起来回答：

“我对那种事从来不感兴趣。不过，你有没有修到过这个状态：hasituppapada，笑生，心无笑意而自笑的动作？它只对圣者的心发生。凡人不能，因为它超越了造作因缘——自由自在。”

85. 五戒未守

高年资的大比丘常常有许多弟子，居家的、出家的。这些弟子当中，有优有劣。特别是比丘当中：有许多好的，其中又夹杂着几个差的。一位隆布身边的比丘，在未予而取方面，往往太随便了一点。人们常把此事告诉隆布，但他倾向于什么也不说。

有一次，他要一样被这位比丘拿走的东西，于是派另一位比丘去要回来，可那位比丘不承认拿了。后一位比丘回来把他的抵赖禀告了隆布。隆布没有埋怨，只说了这句：

“有的比丘如此用心持227戒，以至于忘了持五戒。”

86. 不受扰动

晚上十点，我看见隆布正坐着休息，于是过去告诉他：“隆布，阿姜考去世了。”

隆布不问何时、何事，而是说：

“啊，是的。阿姜考受诸蕴拖累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四年前我去拜访他，看见了他的身蕴给他的种种困难。时刻需要依靠他人的照料。至于我，我没有恶身业。不过，关于恶身业，即便！是圣者，无论他们达到的层次如何，仍然得应付它们，直到最终从中解脱，不再纠缠。凡夫的心不得不与这种事物住在一起。然而，善修的心，当这些事物生起时，它能够立即放开，维持它的平静、无忧、无执，不与它们牵扯在一起，就不必背负重担。如此而已。”

87. 法的护佑方式

素城的一场大火，造成了巨大的灾难：大量财？的损失，深重的失落感。有的人甚至精神失常。人们川流不息地来见隆布，感叹自己过去做的善事，说：“我们从祖辈起就一直在寺院里修福、修法。为什么那个福德没有帮助我们？为什么法不护佑我们？大火把我们的家全毁了。”这些人有许多便不再来寺院行福德，因为佛法没有保佑他们的房子免于被烧毁。

隆布说：

“法根本不是以那种方式护佑人们的。那场火只是在行使它的功能。这说明破坏、损失、解散、分离，在这个世界上一直跟随着我们。至于那些修法的人，心中有法的人，当他们遭遇这些事情时，懂得如何安置心，不让它受苦。那就是法的护佑。并不是它能够帮助你防止老、死、饥饿、火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88. 唯有修才能祛疑

当人们来问隆布有关死亡、重生、前世、来世的问题时，他从来没有兴趣回答。或者，如果有人争辩说，自己不相信天堂地狱真的存在，他也从来不试图讲道理，举例反驳。反之，他会给人们这样一段建议：

“修法的人没有必要想前世、来世、天堂、地狱。他们要做的，只是坚定、用心循照戒德、定力、明辨的原则正确持。如果真照课本上所说的，存在十六层天界，修得好的人必然会上升到那些层次。或者，天界、涅槃不存在，修得好的人也不缺即刻当下的利益。作为高层次的人类，他们一定是喜乐的。听别人的话，到文本里查，是不能消除疑问的。你必须下工夫修炼，生起明确的洞见智识。那时候，疑问自然会瓦解。”

89. 只想要这些吗？

尽管人们成群结队地来看隆布，声称这人那人记得许多前世，看见他们过去是什么，前世的母亲或亲戚是谁，等等，接着想听隆布关于轮回转生的意见，隆布总是说：

“我对这类知识从来不感兴趣。只要有近行定就可以生起它。一切来自心。无论你想知见什么，心会赋予你那个知见——快得很。如果你只对这个层次的知识满意，它的好处是，你会害怕转生低等域界。那样，你会下决心做善事、布施、持戒、不相互伤害。你能够微笑，你对福德的果报有信心。至于灭除杂染、摧毁无明、渴求、执取、达到彻底灭苦，那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90. 不讲传奇

我跟隆布一起住的多年里，他从来不曾讲过传奇和娱乐性掌故——不讲佛本生传说，也不讲当代的故事。他的一切教导，讲的都是圣谛，纯净、简洁，讲述时位于与个人无关的终极层次。再不然，他会讲几句经过仔细思量的评论，似乎十分地吝言惜语。哪怕在宗教仪式上开示，或者讲述如何布施、如何持戒时，他也是以一种极其超然的方式执教。多数情形下，他会说：

“仪式与福德活动可以看成是善巧的手段，但从禅修者的角度看，它们引生的技能只是一小部分，如此而已。”

91. 奇事

阿姜曼纪念馆开幕式之后，隆布继续旅行，去康洞看望阿姜范。那个时候，汽车开到山洞所在的山脚下就不能再往前了，隆布必须走很长一段山路才能登上山顶。这样一来他极其疲劳，沿路多次停下来喘气。我看见他如此受罪，心里十分难过。最后，我们到达位于山顶的大厅，阿姜范顶礼之后，碰巧阿姜帖也到了。

看见这三位伟大的阿姜因缘际会，聚在一起，听他们在宁静，微笑的气氛下友好对话，我心里的痛感消失了，代之以大乐。

92. 续奇事

阿姜范表达了自己对隆布的钦佩，他说：“您的身体十分强健。在这个年纪，还能一直爬到山顶。”

隆布答：“我实在不那么强健。我已经看过了，知道自己没有恶身业。等到不能再用这个身体时，我会把它放下。就这样。”

我想你一定可以想象，在场的一大群居家人看见这三位伟大的阿姜聚在一起是何等地兴奋。这种机会是难得的。因此，来自素城的两位摄影师开始尽其找机会拍起照来。

乘车返回时，两位摄影师看见人人想要那些照片，便宣布，他们会把照片放大到十二寸出售，所得的金钱，将用来帮助江帕森林寺。我心想，在一位阿姜的照片上贴上售价，实在不是件好看的事。但车上几乎所有人都订购了。

等到摄影师们把胶卷冲洗出来时，却发现，他们花了那么大工夫照出来的二十多张照片，全部是空白，就像是无云的天空。于是，人人想得照片的希望破灭了。那三位大阿姜的聚会，也是最后一次。

93. 他亲见的真相

当人们问隆布是否读过阿姜曼的生平故事时，他会答：“一些”。下一个问题就会是：“他们讲述的那些神通和奇事，您有什么意见？”隆布会答：“我跟阿姜曼住的日子里，从来没听他提过那些事。”

平常隆布谈到阿姜曼时，只讲他的头陀苦行。他说：

“下一代的比丘当中，我从来没见过一个能够像阿姜曼一样严格修头陀行的。他只穿破布做成的僧袍，自己缝、自己染。他从来不用任何人送给他的缝好的僧袍。他一生住在森林里。他只吃自己托钵得来的食物，只从自己的钵里取食。即使他病重时，他仍然坐起来，让别人把供养的食物放进他的钵里。他从来不因为戒律对雨安居和迦提那期间供养的必需品有宽额而多用。他从来不参与建筑工作。也从来不劝别人参加。”

94. 以问答问

因为我熟悉隆布很久了，当我问他一个问题时，他往往反问作答——那是他要我自己思考答案的方式。

例如，我问：“阿罗汉的心洁净、明亮。他们能否准确预测下一次彩票的中奖号码？”他回答：“阿罗汉会对了解那种事感兴趣吗？”

我问：“阿罗汉睡眠时会像普通人一样做梦吗？”他回答：“梦难道不是行蕴造作吗？”

我问：“有没有凡人，虽然自己杂染重重，却能够教别人成为阿罗汉？”他回答：

“有没有许多医生，虽然自己有病，却能够治好别人的病？”

95. 隆布的习惯

身： 他身体强健、灵活、匀称、气味干净、少病。喜欢一日一次洗温水浴。

语： 他的音色低沉，但语调温和。他是一位寡言的人，说真语、说直语、言无算计。换句话说，他从来不暗示、不哄诱、不讥讽、不闲言、不乞求、不请原宥、不谈自己的梦。从来不讲佛本生故事，也不讲神话传奇。

心： 有关他的一件事是真的——一旦下决心做某件事，他就会连续做下去，直到成功。他一贯仁慈、悲悯、安静、平和、忍耐。从来不发火，也不显示挫折或不耐。对遗失的东西，从不烦恼。从不失慎。念住、警觉具足，心境始终良好。他似乎从来不苦。处变不惊。从不为不良心态所制。

他一直这样教导我们：

“试把事件，理解为事件：它们生起、变化、接着消逝。不要为此悲苦。”

96. 痛，但不介入

隆布病重时住在朱拉隆功医院。第十七日，他十分疲劳，以至于医生给他插上了氧气管。午夜后，一位著名的比丘，带着一大群弟子前来拜见。我见情况特别，便让他们进入隆布的病房。隆布右卧着，一直闭着眼。当那位比丘和他的弟子们对他顶礼时，那位比丘倾身对着他的耳说：“隆布，您还有痛受吗？”

隆布答：

“受与身依久按其自性存在，但我不参与那个受。”

97. 安全的捷径

1973年1月20日，隆布正要离开朱拉隆功医院，弟子们决定作一次供僧，把福德回向给过去建造这所医院，现已去世的前辈。

仪式结束后，有几位医生护士前来拜见隆布，表达他们对他康复的喜悦。他们友好地评论说：“您的身体仍然健康、强壮。您的脸色光亮，好像没有生病一样。这可能是您的定力果报吧。我们没有多少剩余时间修定。有什么简单的捷径呢？”

隆布答：

“一有时间，就把它用于禅修。训练心、审视心，是一切法门中最快、最直接的。”

98. 一切来自行为

隆布一辈子从来不接受幸运时辰、幸运日子的说法。即使当人们直接问他：“哪天是出家的好日子？”或者“哪天是还俗的好日子？”或者“哪天是吉日、凶日？”他从来不跟那种想法走。他通常说：“哪天都好。”如果人们请他定一个吉日，他会要他们自己找，不然就说：“什么时候方便就好。”

他常会如此总结：

“一切来自我们的行为。好时、坏时、吉时、凶时、福德、罪过：这一切都来自人的行为【业】。”

99. 不作秀

隆布从来不作秀、出风头。人们要想给他照相，时间必须恰当。譬如他已经穿上了整套僧袍，预备听波罗提木叉戒经、或者准备传戒、或者参加什么仪式时，那时你请他照相，就很容易。不过，如果他只是随意坐着，你要他起身穿好整套三件僧袍，摆好姿势照相，那就很难说服他。

有一次，一位来自曼谷的女士，带来一条精致的毯子送给隆布，供他在冷季使用。几个月后，在热季当中，她碰巧又来拜见。她请隆布把那条毯子拿出来，放在他的身边一起照相，因为上次她供养时忘记照相了。隆布不肯，温和地说：“没有必要。”即使她请了第二次，第三次，他还是说“没有必要。”

她离去时，我感到不安，于是问隆布：“您有没有注意到！她有多么不满了？”

隆布微笑了，然后说：

“我知道。她不满，是因为她有一颗不让她满意的心。”

100. 重生的终止

有一次，一位高年资的禅修导师来与隆布讨论一些极其高深的佛法问题，最后问：

“有的高年资禅僧行止良好，激发起人们高度的崇敬心。连其他比丘也同意，他们在佛陀的教导中牢固地确立了自己。可后来出了什么事，他们或者还俗、或者行为不轨起来，与法与律背道而驰。那么，一个人必须达到什么层次的法，才不再有有和生？”

隆布答：

“严格持戒约束自己、修头陀行，是极其崇高可敬的行为。然而，如果你还没有发展你的心，达到提升的心与提升的明辨的层次，它总是有可能衰退，因为它还没有达到超世。实际上，阿罗汉不需要知道多少。他们只需要发展他们的心、明见五蕴、穿透十二因缘。那时，他们就能够终止造作、停止求索、停止一切心的动作。就在那里，一切止息了。剩下的是清净、清洁、明亮——大空、巨空。”

101. 比较

“求知、止疑的欲望，你在所有心智发达的人当中都能够找到。每一门科学、每一门学问的！确立，都是为了让人们发问、求解。那时他们就会认真地学习、修炼，达到那门学问的目标。不过在佛陀教导的领域，你必须以平衡的方式学习和修炼。你的努力必须精进，才能亲自进入法的最高层次。那时，你就能亲自解除你的一切疑问。这就好比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曼谷的村夫。别人告诉他，曼谷不仅在其它方面十分发达，而且还有一面‘宝石墙’（大王宫宫墙的名称），和一座巨大的‘金山’（斯罗凯寺佛塔名），他决定去曼谷，以为可以从那座墙上得到一些宝石，从那座山上得到一些金子。等他终于来到曼谷时，有人指给他看：‘那是宝石墙；那是金山，’当即就止息了他的一切疑问和预想。道、果、涅槃正是如此。”

102. 最安稳的住处

我记得1976年，从东北地区北部的两位禅修导师来拜见隆布。他们与他讨论修行的方式十分愉悦、感人。他们描述了自己长期跟随修学的那些阿姜的德性与成就，他们说，那位隆布的心一直住于定中，这位阿姜心住于梵住，因此有那么多的人崇敬他；那位隆布住于无量梵住，因此他的弟子不计其数，而且他总是安稳避险。

隆布说：

“一位比丘无论达到什么层次，尽可以住在其中。至于我，我住于觉知。”

103. 续前

当那两位比丘听说他住于觉知时，他们静了一静。接着请他解说住于觉知是什么情形。

隆布解释说：

“觉知是空性、明亮、清净，已经终止造作、终止求索，止息一切心理动作的心的正常状态——什么也没有遗下，不粘着任何东西。”

104. 苦的终结

隆布的言语清净，因为他喜欢讲真实的真相。他只讲述佛陀教导的最高目标，他只讲佛陀教言当中引向苦的终结的教言。你可以从他最常引用的佛陀教言中看出来。

佛陀说：

“比丘们，有那么一个维度，其中既无地、亦无水、无火、无风；既无空无边处、亦无识无边处、无无所有处、无非想非非想处；既无此世、也无来世、无日、无月。我说有，有不来、不去、不住；不生、不灭；无立足点、无基地、无维持。这，正是苦的终结。”

105. 最后一场疾病

1983年早些时候，隆布从医院回来，这不是说他已经痊愈，只是他必须用极度的忍耐，再活八个月，活到人们已经为他开始准备的96岁生日的福德活动。随着庆典那一日的临近，他的症状开始不规则起来：时而疲倦、不适、发烧。我问他，是否该把他送回朱拉隆功医院，但他说：“没有必要。”接着他又说：“不许把我送去。因为去了也无益。”

我回答：“上次您的病比这更严重，也恢复了。这一次一点也不严重。您一定能恢复。”

隆布说：

“那是上一次。这不是上一次。”

106. 接近死亡

1983年10月29日，隆布的状况在下午1点后勉强稳定，但他的肤色特别明亮。弟子们——居士、镇居比丘、林居比丘——大批大批地前来祝贺。

107. 临终忆法

下午3点，一大群林居僧来拜见隆布，他坐了起来，与他们论法。他以清晰的声音，对整个修行道作了讲解，就好像他在排解他们的一切疑问，总结他所传授的全部禅修指南。

晚上将近10点时，隆布要我们把他放在轮椅上，推到他的小屋外。他温和地环视着整个寺院，没有人意识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观看屋外的事物。

夜里十点后，隆布让我们把他抬回屋里。他躺着，身后垫着一个大枕头。他要屋里的八九位比丘诵吉祥七诵给他听。接着要他们诵《觉支经》三遍、《十二因缘》三遍。接着他要我们诵《大念处经》，不过我们当中没有谁会背诵。于是他说：“打开课诵本，照着念。”周围却找不到课诵本。幸好一直在照料隆布的阿姜普萨随身带有一本皇家课诵本，于是拿出来翻前翻后地找那一页。最后隆布说：“拿来，”看也不看，把书一翻说：“就从这里念。”全屋的比丘们个个惊讶，因为隆布打开的正是172页《大念处经》。那篇经文极其长，两个多小时才诵完。他一直静静地听着。

108. 临终之语

我们诵完《大念处经》后，过了片刻，隆布开始从头到尾讲述佛陀的般涅槃。我在此只引用他的结束语：

“佛陀没有在他证得的禅那中涅槃。当他离开第四禅时，他的名蕴即刻全部止息，无余。换句话说，他允许自己的受蕴在心的觉醒状态下，在正常的人类心序流中止息，带着全部念住与警觉，绝无其它心态的显现而遮蔽、迷惑心。这就是完全自处的心。你可以称它为空、原初宇宙、涅槃，等等。那就是我一直修炼求达的境界。”

那就是隆布的遗言。

109. 都市中的瞬间野外

让我们回想一下近百年前发生的若干事件。隆布一行四位头陀与沙弥，离开了阿姜曼带领的一群人，游方于加拉信府的塔-康妥地区。在穿越密林时遭遇了种种危险与磨难：不仅是野兽，还有疟疾。最后，一位可怜的比丘抵挡不住疟疾，死在了其他比丘的跟前。更糟的是，当隆布带着一位小沙弥与其他人分开，进入库卡文村附近的另一座森林时，又遭遇了疟疾，它就在隆布的眼前夺走了沙弥的生命。没有药品，隆布无措地在一边看着。

现在我们回到1983年10月30日凌晨4点发生的事件。野外的情景瞬间闪现在隆布的房间里，虽然他病情沉重，却没有一个护士、没有一滴输液，只有隆布的僧伽弟子围绕着他，像是护卫着他彻底解脱，在无余死亡中放下色身——清净、寂止、和平。

110. 适时离去

佛陀追求真谛凡六十年，证得觉醒的时刻，是在清晨，也就是四点之后。觉醒后传法45年，每日清晨四点，扩展他的觉知，观视下一日当传法于谁。般涅槃来临时，他选择了同一时辰。

一束造作于1888年10月4日在素辇府帕萨村生起，逐阶成长、发育，操行可敬、端正。着僧衣直至命终，行持足堪表率，真为“世间无上福田。”为了自己的真正福利与他人的真正福利，他具足而作，直至1983年10月30日。就在那天清晨4时13分，隆布倏然放下了他的色身。

令人惊奇的是，他的弟子们——居士、出家人、镇居者、林居者——早已聚集在一起，为隆布96岁度完第八个年轮做贺岁福德，好似为他的圆寂作了充足的准备。

111. 没有恶身业

只有那时，我懂得了隆布说他没有恶身业的意思。

他年届96，依然身体健全、精神矍铄、清洁、平和。念住、警觉随时具足，不受耄昏健忘之苦。

死亡来临时，他无痛、无苦，静静离去。没有给照料他的人带来身心上的不适，没有多费医护、多费药品、多费他人的时间。

黎明将近，周围无！人声物态的嘈杂，连树叶也悄然静翳。空气中透着清凉，细雨如雪，飘然而落。在这寂止之中，隆布——清净的圣僧———放下了色身。唯有他的遗德，令我们感铭无尽。

词汇表

隆布敦尊者：法语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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